【兼收並蓄】
一九三五年春我在浙江中醫專門學校畢業後,即行醫於故鄉諸暨。
由於當時醫界輕視針灸醫生,嗤之為江湖郎中,加上農村經濟破產,一般慢性病登門求醫者寥若晨星,凡接觸者多係時令感症。
這種情況下,我只能以內科為主。
我重點研讀了《溫熱經緯》、《溫病條辨》、《廣溫病論》、《葉天士醫案》和《傷寒指掌》諸書,其中尤以吳坤安的《傷寒指掌》論述精闢,頗切實用。
如內附「察舌辨症法」,即為卓識之撰,對辨證用藥確具指導意義。
至於《傷寒論》白文,雖在醫校畢業時已能背誦,但由於對六經傳變之說,歷代注家眾說紛紜,見解不一,使我無所適從而尚難運用於臨床。
後遇一「氣喘汗出,身有微熱」的患兒,使我想起了《傷寒論》中的「汗出而喘,無大熱者,可與麻杏石甘湯」的條文,劇l予一劑,次日病情向愈。
這使我悟出「讀書千遍,其義自見」的真正含義,從而對傷寒方的應用也產生了一個飛躍,即不必拘泥於條文中的「一日、二日、七日」及「循經傳、越經傳」等虛設之詞,只要從病證的實際出發,按原文的精神實質,即可靈活地予相應方劑治之。
如症現「心中懊儂」(煩熱壅於胸中窒塞不通)為主者,概宗梔子鼓湯加減。
如呈「身大熱,汗大出,口大渴,脈洪大」四大症狀的,則用白虎湯治之,並牢記「無汗之禁」。
凡遇「脈結代(脈律不齊,時有間歇)心動悸」的,就以「炙甘草湯主之」,等等。
又如對半夏瀉心湯、生薑瀉心湯和甘草瀉心湯的應用,由於三方的組成藥物實質相同,惟側重面各異而已,因此我在臨床運用時,抓住以下三條:乾噫食臭顯著者,用生薑瀉心湯,下利較劇,完穀不化者,用甘草瀉心湯,其餘則概以半夏瀉心湯為治。
如此由博返約,執筒馭繁,臨診就能屢收良效。
當時,我雖以內科為主,但仍不忘針灸。
這是受到了《傷寒論》「太陽病,頭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,以行其經盡故也若欲作再經者,針足陽明,使經不傳則愈」以及「太陽病,初服桂枝瀝,反煩不解者,先刺風池、風府,卻與桂枝湯則愈」等有關針灸的條文影響。
《針灸大成》是我重點學習之書,對其中的各家歌賦,如」百症賦」,「標幽賦」、「金針賦」等尤注意熟讀,使臨證取穴有據。
在自學鑽研過程中,我深感「獨學而無友,則孤陋而寡聞」。
但當時所處鄉村,並無針灸同道,故每逢農村集市遇有扎針賣膏藥的場合,我都要圍著看個究竟,留心他們的針刺操作。
記得有一次目睹針刺「睛明穴」,其深度竟達一寸以上,使我大為震驚。
考古代文獻記載僅針一、二分深度,在醫校時,曾老師亦只針此深度。
深達一寸以上者卻從未見過。
為此,我主動與他們結交。
時間長了,在他們那裏獲得了許多朴實有用的知識,而這在文獻上卻是無法得到的。
如對一些穴位,歷代醫籍雖記有「禁針」、「禁灸」,卻互有出入,常使初學者無所適從。
但在民間醫者眼裏看得很簡單,如認為「背薄如紙」,故凡取用背部穴位須沿皮斜刺,不能直刺,又謂「避開筋脈,就是穴道」,筋脈係指肌腱血管等。
雖然這些認識今天看來不足為奇,但當時對我的啟發頗大,對睛明穴的針刺,至今我仍一直掌握這個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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