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醫學淵源】
先父讀儒書時,即取《內經》、《難經》而讀之。
數年,以為醫學一道,非《內經》不足以明其理。
熟讀《內經》以後,繼之以《本草經》、《傷寒》《金匱》,均能熟誦,至老不忘。
認為熟讀《內經》則增人智慧,於病理可左右逢源,熟讀《本草》則方自我出,不受古方局限,熟讀《傷寒》、《金匱》,則辨證施治有法可循。
正如朱丹溪所說非《素問》無以立論,非《本草》無以立方。
有方無論,無以識病,有論無方,何以模仿。
又說:仲景之書詳於外感,東垣之書詳於內傷,醫之為書至是始備,醫之為道至是始明。
(見《格致余論》)先父認為《內經》文詞古奧,初學頗不易讀,須廣看各家注解,其義始通。
王太僕為注《素問》之先河,其中有很多精闢之處,如益火之源以消陰翳,壯水之主以制陽光,此注解誠高出千古。
馬元台、張隱庵之注解,亦有超乎前賢之處。
如《素問?生氣通天論》:因於氣為腫,四維相代,陽氣乃竭。
王注,四維為筋骨血肉;
馬張二人注,四維為四肢,似較王注為優。
正如虞天民說:《內經》其書深而要,其旨邃以弘,其考辯信而有徵,是當為醫家之宗。
(《醫學正傳》)我初學醫時,先父即教導說:學醫要從四部經典著作入手,熟讀以後,再博覽群書;
經過認真臨床,方能得之於心,應之於手。
如《千金》、《外台》集唐以前醫方之大成;
金元四家,補前人所不及。
歷代各家著作及名醫醫案,須要多讀多看。
總之,開券有益也。
尤其清代葉天士之《溫熱論》,吳鞠通之《溫病條辨》、王盂英之《溫熱經緯》更為必讀之書。
然先父臨床運用,不執前人成見,師古而不泥古,不論經方時方,善於化裁。
如在治溫病之神昏譫語時,常配一種粉劑,處方為:羚羊角、犀角各1克,麝香、牛黃,珍珠粉、薄荷冰各0.3克,琥珀5克,冰片0.3克,朱砂5克。
同研細,大人海服2克,小兒每服1克。
此方即由局方至寶丹化裁而來,對溫病之神昏譫語及劇烈頭痛,療效突出,較局方至寶丹、安宮牛黃丸藥力單純,直達病所。
嘗謂以古方治新病,譬如拆舊屋蓋新房,必須經匠人之手而後可。
量體裁衣,自無不合,削足適履,定受其害。
先父治學,既不厚古薄今,也不是今非古,既不主中排酉,也不泥古不化。
常謂吳鞠通之《溫病條辨》似主雜氣,實偏於陰虛,故藥多寒涼,陳修園之書,偏於陽虛,故藥多溫補。
二人雖各有所偏,因其所處之時代不同,氣運各異也。
如中西醫書,汗牛充棟,約其宗旨,要皆在濟人利物。
西醫之言細菌,即中醫所謂病邪,西醫能殺菌滅毒,中醫亦能殺菌滅毒。
如桂枝湯、麻黃湯、白虎湯、承氣湯,或表或化,或吐或下,使邪盡而病癒者,皆殺菌之法也。
中西醫所操之術不同,而治病教人的目的則同,當互相取長補短,只要有利於病者,醫何分中西哉?
在那還投有提出中西醫結合的時代,而能有此見解,實屬可貴。
又常說,民國以後,軍閥割據,連年戰爭,殺人盈野,空氣中含有一種厲氣,故溫疫病為多。
吳又可著《溫疫論》,亦是因當時直隸山東浙江大疫,以傷寒法治之不效,乃著此書。
可見古今醫家皆是以氣運為轉移,先父以善治溫病名於世,亦因時代所致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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