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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抱樸子內外篇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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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08:27:37 | 只看該作者

於是白刃抽而忘思難之慮,棒杖奮而罔顧乎前後。
 

構漉血之讎,招大辟之禍。
 

以少凌長,則鄉黨加重責矣;


辱人父兄,則子弟將推刃矣;


發人所諱,則壯士不能堪矣;


計數深克,則醒者不能恕矣。
 

起眾患於須臾,結百疒阿於膏肓。
 

奔駟不能追既往之悔,思改而無自反之蹊。
 

蓋智者所深防,而愚人所不免也。
 

其為禍敗,不可勝載。
 

然而歡集,莫之或釋,舉白盈耳,不論於能否。
 

計瀝雨留於小余,以稽遲為輕己。
 

傾匡注於所敬,殷勤變而成薄。
 

勸之不持,督之不盡,怨色丑音所由而發也。
 

夫風經府藏,使人惚怳,及其劇者,自傷自虞。
 

或遇斯疾,莫不憂懼,吞苦忍痛,欲其速愈。
 

至於醉之病性,何異於茲。
 

而獨居密以逃風,不能割情以節酒。
 

若畏酒如畏風,憎醉如憎病,則荒沈之咎塞,而流連之失止矣。
 

夫風之為疾,猶展攻治,酒之為變,在乎呼吸。
 

及其悶亂,若存若亡,視泰山如彈丸,見滄海如盤盂,仰嚾天墮,俯呼地陷,臥待虎狼,投井赴火,而不謂惡也。
 

夫用身之如此,亦安能惜敬恭之禮,護喜怒之失哉!


昔儀狄既疏,大禹以興。
 

糟丘酒池,辛癸以亡。
 

豐侯得罪,以戴尊銜懷。
 

景升荒壞,以三雅之爵。
 

劉松爛腸,以逃暑之飲。
 

郭珍發狂,以無日不醉。
 

信陵之兇短,襄子之亂政,趙武之失眾,子反之誅戮,漢惠之伐命,灌夫之滅族,陳遵之遇害,季布之疏斥,子建之免退,徐邈之禁言,皆是物也。
 

世人好之樂之者甚多,而戒之畏之者至少,彼眾我寡,良箴安施?


且愿君節之而已。
 

曩既年荒谷貴,人有醉者相殺,牧伯因此輒有酒禁,嚴令重申,官司搜索,收執榜徇者相辱,制鞭而死者太半。
 

防之彌峻,犯者至多。
 

至乃穴地而釀,油囊懷酒。
 

民之好此,可謂篤矣。
 

余以匹夫之賤,托此空言之書,未如之何矣。
 

又臨民者雖設其法,而不能自斷斯物,緩己急人,雖令不從,弗躬弗親,庶民弗信。
 

以此而教,教安得行;以此而禁,禁安得止哉?


沽賣之家,廢業則困,遂修飾賂遺,依憑權右,所屬吏不敢問。
 

無力者獨止,而有勢者擅市。
 

張爐專利,乃更倍售,從其酤買,公行靡憚,法輕利重,安能免乎哉?


或人難曰:“夫夏桀殷紂之亡,信陵漢惠之殘,聲色之過,豈唯酒乎!以其生患於古,而斷之於今,所謂以褒姒喪周,而欲人君廢六宮,以阿房之危秦,而使王者結草庵也。
 

蓋聞昊天表酒旗之宿,坤靈挺空桑之化,燎祡員丘,瘞薶圻澤,祼鬯儀彝,寘降神祇,酒為禮也。
 

千鍾百觚,堯舜之飲也。
 

唯酒無量,仲尼之能也。
 

姬旦酒肴不撤,故能制禮作樂。
 

漢高婆娑巨醉,故能斬蛇鞠旅。
 

於公引滿一斛,而斷獄益明。
 

管輅傾仰三斗,而清辯綺粲。
 

揚云酒不離口,而《太玄》乃就。
 

子圉醉無所識,而霸功以舉。
 

一瓶之醪傾,而三軍之眾悅。
 

解毒之觴行,而盜馬之屬感。
 

消憂成禮,策勛飲至,降神合人,非此莫以也。
 

內速諸父,外將嘉賓,如淮如澠,《春秋》所貴。
 

由斯言之,安可誡乎?”


抱樸子答曰:“酒旗之宿,則有之矣。
 

譬猶懸象著明,莫大乎日月;


水火之原,於是在焉。
 

然節而宣之,則以養生立功;


用之失適,則焚溺而死。
 

豈可恃懸象之在天,而謂水火不殺人哉?


宜生之具,莫先於食;食之過多,實結癥瘕。
 

況於酒醴之毒物乎!


夫使彼夏桀殷紂信陵漢惠荒流於亡國之淫聲,沈溺於傾城之亂色,皆由乎酒熏其性,醉成其勢,所以致極情之失,忘修飾之術者也。
 

我論其本,子識其末,謂非酒禍,禍其安出?


是獨知猛雨之沾衣,而不知云氣之所作;唯患飛埃之糝目,而不覺飚風之所為也。
 

“千鍾百斛,不經之言,不然之事,明者不信矣。
 

夫圣人之異自才智,至於形骸非能兼人,有七尺三丈之長,萬倍之大也。
 

一日之飲,安能至是?仲尼則畏性之變,不敢及亂。
 

周公則終日百拜,肴乾酒澄。
 

上圣戰戰,猶且若斯,況乎庸人,能無悔乎?


漢高應天,承運革命,向雖不醉,猶當斬蛇。
 

於公聰達,明於聽斷,小大以情,不失枉直。
 

是以刑不濫加,世無怨民。
 

但其健飲,不即廢事。
 

若論大醉,亦俱無知。
 

決疑之才,何賴於酒?未聞皋繇甫侯子產釋之,醉乃折獄也。
 

管輅年少,希當劇談,故假酒勢以助膽氣。
 

若過其量,亦必迷錯。
 

及其刺毫厘於爻卦,索鬼神之變化,占氣色以決盛衰,聆鳴鳥以知方來,候風云而克吉兇,觀碑柏而識禍福,豈復須酒,然後審之?


揚云通人,才高思遠,英瞻之富,稟之自天,豈藉外物,以助著述?


及其數飲,由於偶好;亦或有疾,以宜藥勢耳。
 

子圉肆志,蓋已素定。
 

雖復不醉,亦於終果。
 

瓶醪悅眾,寓言之喻。
 

誠能賞罰允當,威恩得所,長算縱橫,應機無方,則士思果毅,人樂奮命。
 

其不然也,雖流酒淵,何補勝負?繆


公飲盜,造次之權,舍法長惡,何足多稱哉!


豈如慎之邪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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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08:30:48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二 疾謬第二十五


抱樸子曰:世故繼有,禮教漸頹。


敬讓莫崇,傲慢成俗。
 

儔類飲會,或蹲或踞。
 

暑夏之月,露首袒體。
 

盛務唯在摴草捕彈棋,所論極於聲色之間,舉足不離綺繻紈袴之側,游步不去勢利酒客之門。
 

不聞清談講道之言,專以丑辭嘲弄為先。
 

以如此者為高遠,以不爾者為騃野。
 

於是馳逐之庸民,偶俗之近人,慕之者猶宵蟲之赴明燭,學之者猶輕毛之應飚風。
 

嘲戲之談,或上及祖考,或下逮婦女。
 

往者務其必深焉,報者恐其不重焉。
 

倡之者不慮見答之後患,和之者恥於言輕之不塞。
 

周禾之芟,溫麥之刈,實由報恨,不能已也。
 

利口者扶強而黨勢,辯給者借鍒以刺瞂。
 

以不應者為拙劣,以先止者為負敗。
 

如此,交惡之辭,焉能默哉!


其有才思者之為之也,猶善於依因機會,準擬體例,引古喻今,言微理舉,雅而可笑,中而不傷,不棖人之所諱,不犯人之所惜。
 

若夫拙者之為之也,則枉曲直湊,使人愕愕然,妍之與媸,其於宜絕,豈唯無益而已哉!


乃有使酒之客,及於難侵之性,不能堪之,拂衣拔棘,而手足相及,丑言相加於所尊,歡心變而成讎,絕交壞身,構隙致禍,以杯螺相擲者有矣,以陰私相訐者有矣。
 

昔陳靈之被矢,灌氏之泯族,匪降自天,口實為之。
 

樞機之發,榮辱之主,二緘之戒,豈欺我哉!


激雷不能追既往之失辭,班輪不能磨斯言之既玷。
 

雖不能三思而吐清談,猶可息謔調以防禍萌也。
 

尊其辭令,敬其威儀,使言無口過,體無倨容,可法可觀,可畏可愛,蓋遠辱之良術,全交之要道也。
 

且夫慢人者,不愛其親者也;


輕斗者,不重遺體者也。
 

皆陷不孝,可不詳乎!


然而迷謬者無自見之明;觸情者諱逆耳之規。
 

疾美而無直亮之針艾,群惑而無指南以自反。
 

諂媚小人,歡笑以贊善;面從之徒,拊節以稱功。
 

益使惑者不覺其非,自謂有端晏之捷過人之辯,而不悟斯乃招患之旌召害之符傳非之驛傾身之車也。
 

豈徒減其方策之令聞,虧其沒世之德音而已哉!


蓋雖有偕老之慎,不能救一朝之過,雖有陶朱之富,不能贖片言之謬。
 

故毫厘之失,有千里之差;傷人之語,有劍戟之痛。
 

積微致著,累淺成深,鴻羽所以沈龍舟,群輕所以折勁軸,寸飚所以燔百尋之室,蠹蝎所以仆連抱之木也。
 

古賢何獨口止局口止脊恂恂之如彼,今人何其憒慢傲放之如此乎!


是以高世之士,望塵而旋跡;輕薄之徒,響赴而影集。
 

謀事無智者之助,居危無切磋之益。
 

良史懸筆,無可書之善;談者含音,無足傳之美。
 

令聞不著,丑聲宣流,沒有余敗,貽譏將來,始無可法,終無可紀,斯亦志士之恥也。
 

安忍為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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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08:31:22 | 只看該作者

過而不改,斯誠委夷路而陷叢棘,舍嘉旨而咽鉤吻者也,豈所謂以小善為無益而不為,以小惡為無損而不止,以至惡積而不可掩,罪大而不可解者邪!


余愿世人改其無檢之行,除其驕吝之失,遣其夸矜尚人之疾,絕息嘲刑不典之言,則趙勝之門無去客,黃祖之棓無所用矣。
 

抱樸子曰:或有不治清德以取敬,而仗氣力以求畏。
 

其入眾也,則亭立不坐,爭處端上,作色諧聲,逐人自安,其不得意,恚懟不退。
 

其行出也,則逼狹之地,恥於作途,振策長驅,推人於險,有不即避,更加攄頓。
 

鳴呼,非哉!


此云古之卑而不可逾,推蔭讓路,勞謙下士,無競於物,立若不勝衣,行若不容身者,何其緬然之不肖哉!


夫德盛操清,則雖深自挹降,而人猶貴之。
 

若履蹈不高,則雖行凌暴,而人猶不敬。
 

假令外服人體,內失人心,所謂見憎惡,非為見尊重也。
 

昔莊生未食,趙王側立;


騶衍入疆,燕君擁彗;康成之里,逆虜望拜;林宗之庭,莫不卑肅。
 

非力之所服也。
 

夫以抄盜致財,雖巨富不足嘉,兇德脅人,雖見憚不足榮也,然而庸民為之不惡。
 

故聞其言者,猶鴟梟之來鳴也;


睹其面者,若鬼魅之見形也。
 

其所至詣,則如妖怪之集也;


其在道途,則甚逢虎之群也。
 

愚夫行之,自矜為豪;


小人徵之,以為橫階。
 

亂靡有定,實此之由也。
 

然敢為此者,非必篤頑也。
 

率多冠蓋之後,勢援之門,素頗力行善事,以竊虛名,名既粗立,本情便放。
 

或假財色以交權豪,或因時運以佻榮位,或以婚姻而連貴戚,或弄毀譽以合威柄。
 

器盈志溢,態發病出,黨成交廣,道通步高。
 

清論所不能復制,繩墨所不能復彈,遂成鷹頭之繩,廟垣之鼠。
 

所未及者,則低眉埽地以奉望之。
 

居其下者,作威作福以控御之。
 

故勝己者則不得聞,聞亦陽不知也;


減己者則不敢言,言亦不能禁也。
 

夫災蟲害谷,至降霜則殄矣。
 

佞雄亂群,值嚴時則敗矣。
 

獨善其身者,唯可以不肯事之,不行效之而已耳。
 

有斧無柯,其如之何哉!


抱樸子曰:《詩》美睢鳩,貴其有別。
 

在禮,男女無行媒,不相見,不雜坐,不通問,不同衣物,不得親授,姊妹出適而反,兄弟不共席而坐,外言不入,內言不出,婦人送迎不出門,行必擁蔽其面,道路男由左,女由右,此圣人重別杜漸之明制也。
 

且夫婦之間,可謂昵矣,而猶男子非疾病不晝居於內,將終不死婦人之手,況於他乎!


昔魯女不幽居深處,以致他扈犖之變;


孔妻不密潛戶庭,以起華督之禍;


史激無防,有汗種之悔;


王孫不嚴,有杜門之辱。
 

而今俗婦女,休其蠶織之業,廢其玄紞之務,不績其麻,市也婆娑。
 

舍中饋之事,修周施之好。
 

更相從詣之適親戚,承星舉火,不已於行,多將侍從,瑋曄盈路,婢使吏卒,錯雜如市,尋道褻謔,可憎可惡。
 

或宿於他門,或冒夜而反,游戲佛寺,觀視漁畋,登高臨水,出境慶吊,開車褰幃,周章城邑。
 

杯觴路酌,弦歌行奏,轉相高尚,習非成俗。
 

生致因緣,無所不肯。
 

誨淫之源,不急之甚,刑於寡妻,家邦乃正。
 

愿諸君子,少可禁絕。
 

婦無外事,所以防微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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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08:31:51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曰:輕薄之人,跡廁高深,交成財贍,名位粗會,便背禮判教,托云率任,才不逸倫,強為放達,以傲兀無檢者為大度,以惜護節操者為澀少。
 

於是臘鼓垂無賴之子,白醉耳熱之後,結黨合群,游不擇類,奇士碩儒,或隔籬而不授,妄行所在,雖遠而必至,攜手連袂,以遨以集,入他堂室,觀人婦女,指玷修短,評論美丑,不解此等何為者哉?


或有不通主人,便共突前,嚴飾未辦,不復窺聽,犯門折關,逾垝穿隙,有似抄劫之至也。
 

其或妾媵藏避不及,至搜索隱僻,就而引曳,亦怪事也。
 

夫君子之居室,猶不掩家人之不備,故入門則揚聲,升堂則下視,而唐突他家,將何理乎?


然落拓之子,無骨鯁而好隨俗者,以通此者為親密,距此者為不恭,誠為當世不可以不爾。
 

於是要呼憒雜,入室視妻,促膝之狹坐,交杯觴於咫尺,弦歌淫冶之音曲,以言兆文君之動心,載號載呶,謔戲丑褻,窮鄙極黷,爾乃笑亂男女之大節,蹈《相鼠》之無儀。
 

夫桀傾紂覆,周滅陳亡,咸由無禮,況匹庶乎!


蓋信不由中,則屢盟無益,意得神至,則形器可忘。
 

君子之交也,以道義合,以志契親,故淡而成焉。
 

小人之接也,以勢利結,以狎慢密,故甘而敗焉。
 

何必房集內宴,爾乃款誠,著妻妾飲會,然後分好昵哉!


古人鑒淫敗之曲防,杜傾邪之端漸,可謂至矣。
 

修之者為君子,背之者為罪人。
 

然禁疏則上宮有穿窬之男,網漏則桑中有奔隨之女。
 

縱而肆之,其猶烈猛火於云夢,開積水乎萬仞,其可撲以帚彗,過以撮壤哉!


然而俗習行慣,皆曰:此乃京城上國,公子王孫貴人所共為也。
 

余每折之曰:夫中州,禮之所自出也。
 

禮豈然乎!蓋衰亂之所興,非治世之舊風也。
 

夫老聃,清虛之至者也,猶不敢見乎所欲,以防心亂,若使柳下惠潔(疑脫一字)高行,屢接褻宴,將不能不使情生於中,而色形於表,況乎情淡者萬未一,而抑情者難多得。
 

如斯之事,何足長乎?


窮士雖知此風俗不足引進,而名勢并乏,何以整之!


每以為慨,故常獲憎於斯黨,而見謂為野樸之人,不能隨時之宜,余期於信己而已,亦安以我之不可,從人之可乎!


可嘆非一,率如此也。
 

已矣夫,吾未如之何也!彼之染入邪俗,淪胥以敗者,曷肯納逆耳之讜言,而反其東走之遠跡哉!


抱樸子曰:俗間有戲婦之法,於稠眾之中,親屬之前,問以丑言,責以慢對,其為鄙黷,不可忍論。
 

或蹙以楚撻,或系腳倒懸。
 

酒客酗醟,不知限齊,至使有傷於流血,口止委折支體者,可嘆者也。
 

古人感離別而不滅燭,悲代親而不舉樂禮,論禮,娶者羞而不賀。
 

今既不能動蹈舊典,至於德為鄉閭之所敬,言為人士之所信,誠宜正色矯而呵之,何謂同其波流,長此弊俗哉!


然民間行之日久,莫覺其非,或清談所不能禁,非峻刑不能止也。
 

遂詘周而疵孔,謂傲放為邈世矣。
 

或因變故,佻竊榮貴,或賴高援,翻飛拔萃,於是便驕矜夸驁,氣凌云物,步高視遠,眇然自足,顧瞻否滯失群之士,雖實英異,忽焉若草。
 

或傾枕而延賓,或稱疾以距客,欲令人士立門以成林,軍騎填噎於閭巷,呼謂尊貴,不可不爾。
 

夫以勢位言之,則周公勤於吐握;以聞望校之,則仲尼恂恂善誘。
 

咸以勞謙為務,不以驕慢為高。
 

漢之末世,則異於茲。
 

蓬發亂鬢,橫挾不帶。
 

或褻衣以接,或裸袒而箕踞。
 

朋友之集,類味之游,莫切切進德,門言門言修業,攻過弼違,講道精義。
 

其相見也,不復敘離闊,問安否。
 

賓則入門而呼奴,主則望客而喚狗。
 

其或不爾,不成親至,而棄之不與為黨,及好會,則狐蹲牛飲,爭食競割。
 

掣撥淼摺,無復廉恥,以同此者為泰,以不爾者為劣。
 

終日無及義之言,徹夜無箴規之益。
 

誣引老莊,貴於率任,大行不顧細禮,至人不拘檢括,嘯傲縱逸,謂之體道。
 

嗚呼,惜乎,豈不哀哉!於是嘲族以敘歡交,極黷以結情款。
 

以傾倚申腳者為妖妍標秀,以風格端嚴者為田舍樸馬矣;


以蚩鎮抗指者為巢力令鮮倚,以出言有章者為摺答猝突。
 

凡彼輕薄之徒,雖便辟偶俗,廣結伴流,更相推揚,取達速易,然率皆皮膚狡澤,而懷空抱虛。
 

有似蜀人瓠壺之喻,胸中無一紙之誦,所識不過酒炙之事。
 

所謂傲很明德,即聾從昧,冒於貨財,貪於飲食,左生所載,不才之子也。
 

若問以《墳》《索》之微言,鬼神之情狀,萬物之變化,殊方之奇怪,朝廷宗廟之大禮,郊祀禘祫之儀品,三正四始之原本,陰陽律歷之道度,軍國社稷之殿式,古今因革之異同,則怳悸自失,喑鳴俯仰,蒙蒙焉,莫莫焉。
 

雖心覺面墻之困,而外護其短乏之病,不肯謐己,強張大談,曰:雜碎故事,蓋是窮巷諸生章句之士,吟詠而向枯簡,匍匐以守黃卷者所宜識,不足以問吾徒也。
 

誠知不學之弊,碩儒之貴,所祖習之非,所輕易之謬,然終於迷而不返者,由乎放誕者無損於進趨故也。
 

若高人以格言彈而呵之,有不畏大人而長惡不悛者,下其名品,則宜必懼然冰泮而革面,旋而東走之跡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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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17:08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譏惑第二十六


抱樸子曰:澄濁剖判,庶物化生,習族或能應對焉,毛宗或有知言焉。


于玃識往,歸終知來,玄禽解陰陽,蟲也蟲豈遠泉流,蓍龜無以過焉,甘石不能勝焉。
 

夫唯無禮,不廁貴性,厥初邃古,民無階級,上帝悼混然之甚陋,憫巢穴之可鄙,故構棟宇以去鳥獸之群,制禮數以異等威之品。
 

教以盤旋,訓以揖讓,立則磬折,拱則抱鼓,趨步升降之節,瞻視接對之容,至於三千。
 

蓋檢溢之堤防,人理之所急也。
 

故儼若冠於曲禮,望貌首於五事,出門有見賓之肅,閑居有敬獨之戒,顏生整儀於宵浴,仲由臨命而結纓,恭容暫廢,惰慢已及,安上治民,非此莫以。
 

蓋人之有禮,猶魚之有水矣。
 

魚之失水,雖暫假息,然枯糜可必待也。
 

人之棄禮,雖猶面見然,而禍敗之階也。
 

魯秉周禮,暴兵不加,魏式干木,銳冠旋旆。
 

大楚帶甲百萬,而有振槁之月色;強秦肴函襲崄,而無折柳之固。
 

豈非棄三本而喪根柢之攸召哉!


矧乎安逸觸情,喪亂日久,風禿頁教沮,抑斷之儀廢,簡脫之俗成,近人值政化之蚩役,庸民遭道網之絕紊,猶網魚之去水罟,圍獸之出陸羅也。
 

喪亂以來,事物屢變,冠履衣服,袖袂財制,日月改易,無復一定。
 

乍長乍短,一廣一狹,忽高忽卑,或粗或細,所飾無常,以同為快。
 

其好事者,朝夕放效,所謂“京輦貴大眉,遠方皆半額”也。
 

余實凡夫,拙於隨俗,其服物變不勝,故不變,無所損者,余未曾易也。
 

雖見指笑,余亦不理也。
 

豈茍欲違眾哉,誠以為不急耳。
 

上國眾事,所以勝江表者多,然亦有可否者,君子行禮,不求變俗,謂違本邦之他國,不改其桑梓之法也。
 

況其在於父母之鄉,亦何為當事棄舊而強更學乎!


吳之善書,則有皇象劉纂岑伯然朱季平,皆一代之絕手,如中州有鍾元常胡孔明張芝索靖,各一邦之妙,并用古體,俱足周事。
 

余謂廢已習之法,更勤苦以學中國之書,尚可不須也,況於乃有轉易其聲音,以效北語,既不能便良,似可恥可笑,所謂不得邯鄲之步,而有匍匐之嗤者。
 

此猶其小者耳,乃有遭喪者,而學中國哭者,令忽然無復念之情。
 

昔鍾儀莊舃,不忘本聲,古人韙之。
 

孔子云:喪親者,若嬰兒之失母。
 

其號豈常聲之有!


寧令哀有余而禮不足,哭以泄哀,妍拙何在?


而乃治飾其音,非痛切之謂也。
 

又聞貴人在大哀,或有疾病,服石散以數食宣藥勢,以飲酒為性命,疾患危篤,不堪風冷,幃帳茵褥,任其所安,於是凡瑣小人之有財力者,了不復居於喪位,常在別房,高床重褥,美食大飲,或與密客,引滿投空,至於沈醉。
 

曰:‘此京洛之法也。”
 

不亦惜哉!余之鄉里,先德君子,其居重難,或并在衰老,於禮唯應衰麻在身,不成喪致毀者,皆過哀啜粥,口不經甘。
 

時人雖不肖者,莫不企及自勉,而今人乃自取如此,何其相去之遼緬乎!又凡人不解,呼謂中國之人居喪者多皆奢溢,殊不然也。
 

吾聞晉之宣景文武四帝,居親喪皆毀瘠逾制,又不用王氏二十五月之禮,皆行七月服,於時天下之在重哀者,咸以四帝為法,世人何獨不聞此,而虛誣高人,不亦惑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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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19:00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刺驕第二十七


抱樸子曰:生乎世貴之門,居乎熱烈之勢,率多不與驕期而驕自來矣。


非夫超群之器,不辯於免盈溢之過也。
 

蓋勞謙虛己,則附之者眾;驕慢倨傲,則去之者多;附之者眾,則安之徽也;去之者多,則危之診也。
 

存亡之機,於是乎在。
 

輕而為之,不亦蔽哉!


亦有出自卑碎,由微而著,徒以翕肩斂跡,偓伊側立,低眉屈膝,奉附權豪,因緣運會,超越不次,毛成翼長,蟬蛻泉壤,便自軒昂,目不步足,器滿意得,視人猶芥。
 

或曲晏密集,管弦嘈雜,後賓填門,不復接引。
 

或於同造之中,偏有所見,復未必全得也。
 

直以求之,差勤以數接其情,苞苴繼到,壺榼不曠者耳。
 

孟軻所謂愛而不敬,豕畜之也。
 

而多有行諸,云是自尊重之道。
 

自尊重之道,乃在乎以貴下賤,卑以自牧,非此之謂也。
 

乃衰薄之弊俗,膏肓之廢疾,安共為之,可悲者也。
 

若夫偉人巨器,量逸韻遠,高蹈獨往,蕭然自得,身寄波流之間,神躋九玄之表,道足於內,遺物於外,冠摧履決,藍縷帶索,何肯與俗人競干佐之便僻,修佞幸之媚容,效上林喋喋之嗇夫,為春蜩夏繩之聒耳!


求之以貌,責之以妍,俗人徒睹其外形之粗簡,不能察其精神之淵邈,務在皮膚,不料心志,雖懷英抱異,絕倫邁世,事動可以悟舉世之術,言發足以解古今之惑,含章括囊,非法不談,而茅蓬不能動萬鈞之鏗鏘,侏儒不能看重仞之弘麗,因而蚩之,謂為凡憒。
 

夫非漢濱之人,不能料明珠於泥淪之蟲奉;非泣血之民,不能識夜光於重崖之里。
 

蟲焦螟之屯蚊眉之中,而笑彌天之大鵬;寸鮒游牛跡之水,不貴橫海之巨鱗。
 

故道業不足以相涉,聰明不足以相逮。
 

理自不合,無所多怪。
 

所以疾之而不能默者,愿夫在位君子,無以貌取人,勉勖謙損,以永天秩耳。
 

抱樸子曰:世人聞戴叔鸞阮嗣宗傲俗自放,見謂大度,而不量其材力非傲生之匹,而慕學之。
 

或亂項科頭,或裸袒蹲夷,或濯腳於稠眾,或溲便於人前,或停客而獨食,或行酒而止所親,此蓋左衽之所為,非諸夏之快事也。
 

夫以戴阮之才學,猶以躭踔自病,得失財不相補,向使二生敬蹈檢括,恂恂以接物,競競以御用,其至到何適但爾哉!


況不及之遠者,而遵修其業,其速禍危身,將不移陰,何徒不以清德見待而已乎!


昔者西施痛而臥於道側,姿顏妖麗,蘭麝芬馥,見者咸美其容而念其疾,莫不躊躇焉。
 

於是鄰女慕之,因偽疾伏於路間,形狀既丑,加之酷臭,行人皆憎其貌而惡其氣,莫不睨面掩鼻,疾趨而過焉。
 

今世人無戴阮之自然,而效其倨慢,亦是丑女暗於自量之類也。
 

帝者猶執子弟之禮於三老五更者,率人以敬也。
 

人而無禮,其刺深矣。
 

夫慢人必不敬其親也,蓋欲人之敬之,必見自敬焉。
 

不修善事,則為惡人,無事於大,則為小人。
 

紂為無道,見稱獨夫;仲尼陪臣,謂為素王。
 

則君子不在乎富貴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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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19:28 | 只看該作者

今為犯禮之行,而不喜聞遄死之譏,是負豕而憎說其臭,投泥而諱人言其污也。
 

昔辛有見被發而祭者,知戎之將熾。
 

余觀懷憫之世,俗尚驕褻,夷虜自遇,其後羌胡猾夏,侵掠上京,及悟斯事,乃先著之妖怪也。
 

今天下向平,中興有徵,何可不共改既往之失,修濟濟之美乎!


夫入虎狼之群,後知賁育之壯勇;處禮廢之俗,乃知雅人之不渝。
 

道化凌遲,流遁遂往,賢士儒者,所宜共惜,法當扣心同慨,矯而正之。
 

若力之不能,未如之何,且當竹柏其行,使歲寒而無改也。
 

何有便當崩騰競逐其醟茸之徒,以取容於若曹邪!去道彌遠,可謂為痛嘆者也。
 

其或峨然守正,確爾不移,不蓬轉以隨眾,不改雅以入鄭者,人莫能憎而知其善,而斯以不同於己者,便共仇讎而不數之。
 

嗟乎,衰弊乃可爾邪,君子能使以亢亮方楞,無黨於俗,揚清波以激濁流,執勁矢以厲群枉,不過當不見容與,不得富貴耳。
 

天爵茍存於吾體者,以此獨立不達,亦何苦何恨乎?


而便當伐本瓦合,食甫糟握泥,剸足適履,毀方入圓,不亦劇乎!


夫節士不能使人敬之而志不可奪也,不能使人不憎之而道不可屈也,不能令人不辱之而榮猶在我也,不能令人不擯之而操不可改也。
 

故分定計決,勸沮不能干,樂天知命,憂懼不能入,困瘁而益堅,窮否而不悔,誠能用心如此者,亦安肯草靡薄浮,以索鑿枘,效乎禮之所棄者之所為哉!


抱樸子曰:聞之漢末諸無行,自相品藻次第,群驕慢傲,不入道檢者,為都魁雄伯,四通八達,皆背叛禮教而從肆邪僻,訕毀真正,中傷非黨,口習丑言,身行弊事,凡所云為,使人不忍論也。
 

夫古人所謂通達者,謂通於道德,達於仁義耳。
 

豈謂通乎褻黷而達於淫邪哉!有似盜跖,自謂有圣人之道五者也。
 

此俗之傷破人倫,劇於寇賊之來,不能經久,豈所損壞一服而已!


若夫貴門子孫,及在位之士,不惜典刑,而皆科頭袒體,踞見賓客,既辱天官,又移染庸民,後生晚出,見彼或已經清資,或佻竊虛名,而躬自為之,則凡夫便謂立身當世,莫此之為美也。
 

夫守禮防者苦且難,而其人多窮賤焉;恣驕放者樂且易,而為者皆速達焉。
 

於是俗人莫不委此而就彼矣。
 

世間或有少無清白之操業,長以買官而富貴,或亦其所知足以自飾也,其黨與足以相引也,而無行之子,便指以為證,曰:彼縱情恣欲而不妨其赫奕矣,此敕身履道而不免於貧賤矣。
 

而不知榮顯者有幸,而頓淪者不遇,皆不由其行也。
 

然所謂四通八達者,愛助附己為之,履不及納,帶不暇結,攜手升堂,連袂入室,出則接膝,請會則直致,所惠則得多,屬托則常聽,所欲則必副,言論則見饒,有患則見救,所論薦則蹇驢蒙龍駿之價,所中傷則孝己受商臣之談。
 

故小人之赴也,若決積水於萬仞之高堤,而放烈火乎云夢之枯草焉。
 

欲望蕭雍濟濟,後生有式,是猶炙冰使燥,積灰令熾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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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20:47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百里第二十八


抱樸子曰:三臺九列,坐而論道;州牧郡守,操綱舉領。


其官益大,其事愈優,煩劇所鍾,其唯百里。
 

眾役於是乎出,誅求之所叢赴,牧守雖賢而令長不堪,則國事不舉,萬機有闕,其損敗豈徒止乎一境而已哉!


令長尤宜得才,乃急於臺省之官也。
 

用之不得其人,其故無他也,在乎至公之情不行,而任私之意不違也。
 

或父兄貴重,而子弟以聞望見選;或高人屬托,而凡品以無能見敘;或是所宿念,或親戚匪他,知其不可而能用此等。
 

亦時有快者,不為盡無所中也。
 

要於不精者率多矣。
 

其能自效立,勉修清約,夙夜在公,以求眾譽,懼風績之不美,恥知己之謬舉,鮮矣!


庸猥之徒,器小志近,冒於貨賄,唯富是圖,肆情恣欲,無止無足。
 

在所司官,知其有足,賴主人舉劾彈糾,終於當解,慮其結怨,反見中傷,不敢犯觸,而恣其貪殘矣。
 

如此,黎庶亦安得不困毒而離判!


離判者眾,則不得屯聚而為群盜矣。
 

夫百尋之室,焚於分寸之飚;千丈之陂,潰於一蟻之穴。
 

何可不深防乎!何可不改張乎!


而秉斤兩者,或舍銓衡而任情;


掌柯斧者,或曲繩墨於附己。
 

選之者既不為官擇人,而求之者又不自謂不任,於是蒞政而政荒,牧民而民散,或有穢濁驕奢而困百姓者矣,或有苛虐酷烈而多怨判者矣,或有暗塞退憒而庶事亂者矣,或有潦倒疏緩而致馳壞者矣,或有好興不急而疲人力者矣,或有藏養逋逃而行凌暴者矣,或有不曉法令而受欺弄者矣,或有以音聲酒色而致荒湎者矣,或有圍棋樗蒲而廢政務者矣,或有田獵游飲而忘庶事者矣,或有不省辭訟而刑獄亂者矣。
 

百姓不堪,起為寇賊,釁咎發聞,寘於叢棘,虧君上之明,益刑書之煩,而民之荼毒,亦已深矣!


夫用非其人,譬猶被木馬以繁纓,何由騁跡於追風?


以壤龍當云雨,安能耀景於天衢哉?


若秉國之鈞,出納王命者,審良藥之顧眄,不令跛蹇廁騏騄,冒昧茍得,暗於自量者,慮中道之顛躓,不以駑薾服鸞衡,則何患庶績之不康,何憂四兇之不退,三皇豈足四,五帝難六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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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22:53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接疏第二十九


抱樸子曰:以英逸而遭大明,則桑蔭未移,而金蘭之協已固矣;以長才而遇深識,則不待歷試,而相知之情已審矣。


飄乎猶起鴻之乘勁風,翩乎若勝鱗之躡驚云也。
 

若以沈抑而可忽乎,則姜公不用於周矣;若以疏賤而可距乎,則毛生不貴乎趙矣;


若積素行乃托政,則甯戚不顯於齊矣;


若貴宿名而委任,則陳韓不錄於漢矣。
 

明者舉大略細,不忮不求,故能取威定功,成天平地,豈肯稱薪而爨,數粒乃炊,并瑕棄譬,披毛索厭黑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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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24:10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鈞世第三十


或曰:“古之著書者,才大思深,故其文隱而難曉;今人意淺力近,故露而易見。


以此易見,比彼難曉,猶溝澮之方江河,蟲豈垤之并嵩岱矣。
 

故水不發山昆山,則不能揚洪流以東漸;書不出英俊,則不能備致遠之弘韻焉。”
 

抱樸子答曰:“夫論管穴者,不可問以九陔之無外;習拘閡者,不可督以拔萃之獨見。
 

蓋往古之士,匪鬼匪神,其形器雖冶鑠於疇曩,然其精神,布在乎方策。
 

情見乎辭,指歸可得。
 

且古書之多隱,未必昔人故欲難曉,或世異語變,或方言不同,經荒歷亂,埋藏積久,簡編朽絕,亡失者多,或雜續殘缺,或脫去章句,是以難知,似若至深耳。
 

且夫《尚書》者,政事之集也,然未若近代之優文詔策軍書奏議之清富贍麗也;


《毛詩》者,華彩之辭也,然不及《上林》《羽獵》《二京》《三都》之汪濊博富也。
 

然則古之子書,能勝今之作者,何也?


然守株之徒,嘍嘍所玩,有耳無目,何肯謂爾。
 

其於古人所作為神,今世所著為淺,貴遠賤近,有自來矣。
 

“故新劍以詐刻加價,弊方以偽題見寶也。
 

是以古書雖質樸,而俗儒謂之墮於天也;今文雖金玉,而常人同之於瓦礫也。
 

古書者雖多,未必盡美,要當以為學者之山淵,使屬筆者,得辨伐漁獵其中。
 

然而譬如東甌之木,長洲之林,梓豫雖多,而未可謂之為大廈之壯觀,華屋之弘麗也;


云夢之澤,孟諸之藪,魚肉之(有脫文)雖饒,而未可謂之為煎火*敖之盛膳,渝狄之嘉味也。
 

今詩與古詩,俱有義理,而盈於差美。
 

方之於士,并有德行,而一人偏長藝文,不可謂一例也;比之於女,俱體國色,而一人獨閑百伎,不可混為無異也。
 

若夫俱論宮室,而奚斯路寢之頌,何如王生之賦靈光乎?


同說游獵,而叔畋盧鈴之詩,何如相如之言上林乎?


并美祭祀,而清廟云漢之辭,何臺郭氏南郊之艷乎?


等稱征伐,而出車六月之作,何如陳琳武軍之壯乎?


則舉條可以覺焉。
 

近者夏侯湛潘安仁并作補亡詩,白華由庚南陔華黍之屬,諸碩儒高才之賞文者,咸以古詩三百,未有足以偶二賢之所作也。
 

“且夫古者事事醇素,今則莫不雕飾,時移世改,理自然也。
 

至於罽錦麗而且堅,未可謂之減於蓑衣;輜車并妍而又牢,未可謂之不及椎車也。
 

書猶言也,若入談語,故為知有(音?),胡越之接,終不相解,以此教戒,人豈知之哉!


若言以易曉為辨,則書何故以難知為好哉?


若舟車之代步涉,文墨之改結繩,諸後作而善於前事,其功業相次千萬者,不可復縷舉也。
 

世人皆知之,快於曩矣,何以獨文章不及古邪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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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27:40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省煩第三十一


抱撲子曰:安上治民,莫善於禮,彌綸人理,誠為曲備。


然冠婚飲射,何煩碎之甚邪!


人倫雖以有禮為貴,但當令足以敘等威而表情敬,何在乎升降揖讓之繁重,拜起俯伏之無已邪!


往者天下乂安,四方無事,好古官長,時或修之,至乃講試累月,督以楚撻,晝夜修習,廢寢與食。
 

經時學之,一日試之,執卷從事,案文舉動,黜謫之罰,又在其間,猶有過誤,不得其意。
 

而欲以為以此為生民之常事,至難行也。
 

此墨子所謂累世不能盡其學,當年不能究其事者也。
 

古人詢於草芻蕘,博辨童謠,狂夫之言,猶在擇焉。
 

至於墨子之論,不能非也。
 

但其張刑網,開途徑,浹人事,備王道,不能曲述耳。
 

至於譏葬厚,刺禮煩,未可棄也。
 

自建安之後,魏之武文,送終之制,務在儉薄,此則墨子之道,有可行矣。
 

余以為喪亂既平,朝野無為,王者所制,自君作古。
 

可命精學洽聞之士,才任損益,免於拘愚者,使刪定三禮,割棄不要,次其源流,總合其事,類集以相從。
 

其煩重游說,辭異而義同者存之,不可常行除之。
 

無所傷損,卒可斷約而舉之,勿令沈隱,復有凝滯。
 

其吉兇器用之物,俎豆觚觶之屬,衣冠車服之制,旗章辨色之美,宮室尊卑之品,朝饗賓主之儀,祭奠殯葬之變,郊祀禘祫之法,社稷山川之禮,皆可減省,務令約儉。
 

夫約則易從,儉則用少;易從則不煩,用少則費薄;不煩則涖事者無過矣,費薄則調求者無苛矣。
 

拜休揖讓之節,升降盤旋之容,使足敘事,無令小碎。
 

條牒各別,令易案用。
 

今五禮混撓,雜飾紛錯,枝分葉散,重出互見,更相貫涉。
 

舊儒尋案,猶多所滯,駁難漸廣異同無已,殊理兼說,歲增月長,自非至精,莫不惑悶。
 

躊躇岐路之衢,悉勞群疑之藪,煎神瀝思,考校判例,嘗有窮年,竟不豁了。
 

治之勤苦,決嫌無地,呻吟尋析,憔悴決角,修之華首不立,妨費日月,廢棄他業,悉困後生,真未央矣。
 

長致章句,多於本書。
 

今若契合雜俗,次比種稷,刪削不急,抗其綱,校其令,炳若日月之著明,灼若五色之有定,息學者萬倍之役,弭諸儒爭訟之煩,將來達者觀之,當美於今之視周矣。
 

此亦改燒石去血食之比,無所憚難,而恨恨於惜懷,推車遲於去巢居也。
 

然守常之徒,而卒聞此義,必將愕然創見,謂之狂生矣。
 

夫三王不相沿樂,五帝不相襲禮,而其移風易俗,安上治民一也。
 

或革或因,損益懷善,何必當乘船以登山,策馬以涉川,被甲以升廟堂,重裘以當隆暑乎!


若謂古事終不可變,則棺槨不當代薪埋,衣裳不宜改裸袒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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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尚博第三十二


抱樸子曰:正經為道義之淵海,子書為增深之川流。


仰而比之,則景星之佐三辰也;俯而方之,則林薄之裨嵩岳也。
 

雖津途殊辟,而進德同歸;雖離於舉趾,而合於興化。
 

故通人總原本以括流末,操綱領而得一致焉。
 

古人嘆息於才難,故謂百世為隨踵,不以璞非昆山而棄耀夜之寶,不以書不出圣而廢助教之言。
 

是以閭陌之拙詩,軍旅之鞫誓,或詞鄙喻陋,簡不盈十,猶見撰錄,亞次典誥,百家之言,與善一揆。
 

譬操水者,器雖異而救火同焉;猶針炙者,術雖殊而攻疾均焉。
 

漢魏以來,群言彌繁,雖義深於玄淵,辭贍於波濤,施之可以臻徵祥於天上,發嘉瑞於後土,召環雉於大荒之外,安圜堵於函夏之內,近弭禍亂之階,遠垂長世之祉。
 

然時無圣人,目其口藻,故不得騁驊騄之跡於千里之途,編近世之道於三墳之末也。
 

拘系之徒,桎梏淺隘之中,挈瓶訓詁之間,輕奇賤異,謂為不急。
 

或云小道不足觀,或云廣博亂人思,而不識合錙銖可齊重於山陵,聚百十可以致數於億兆,群色會而袞藻麗,眾音雜而韶濩和也。
 

或貴愛詩乘淺近之細文,忽薄深美富博之子書,以磋切之至言為騃拙,以虛華之小辯為妍巧,真偽顛倒,玉石混淆,同廣樂於桑間,鈞龍章於卉服。
 

悠悠皆然,可嘆可慨也!


或曰:“著述雖繁,適可以騁辭耀藻,無補救於得失,未若德行不言之訓。
 

故顏閔為上而游夏乃次。
 

四科之格,學本而行末,然則綴文固為余事,而吾子不褒崇其源,而獨貴其流,可乎?”


抱樸子答曰:“德行為有事,優劣易見。
 

文章微妙,其體難識。
 

夫易見者粗也,難識者精也。
 

夫唯粗也,故銓衡有定焉;夫唯精也,故品藻難一焉。
 

吾故舍易見之粗,而論難識之精,不亦可乎!”


或曰:“德行者本也,文章者末也。
 

故四科之序,文不居上。
 

然則著紙者,糟粕之余事;可傳者,祭畢之芻狗。
 

卑高之格,是可識矣。
 

文之體略,可得聞乎?”


抱樸子曰:“荃可以棄而魚未獲,則不得無荃;文可以廢而道未行,則不得無文。
 

若夫翰跡韻略之宏促,屬辭比事之疏密,源流至到之修短,蘊藉汲引之深淺。
 

其懸絕也,雖天外毫內,不足以喻其遼邈;其相傾也,雖三光熠耀,不足以方其巨細。
 

龍淵鉛鋌,未足譬其銳鈍;鴻羽積金,未足比其輕重。
 

清濁叁差,所稟有主,朗昧不同科,強弱各殊氣,而俗士唯見能染毫畫紙者,便概之一例。
 

斯伯牙所以永思鍾子,郢人所以格斤不運也。
 

蓋刻削者比肩,而班狄擅絕手之稱;援琴者至眾,而夔襄專知音之難。
 

廄馬千駟,而騏驥有邈群之價;美人萬計,而威施有超世之容。
 

蓋有遠過眾者也。
 

“且夫文章之與德行,猶十尺之與一丈,謂之余事,未之前聞。
 

夫上天之所以垂象,唐虞之所以為稱,大人虎炳,君子豹蔚,昌旦定圣謚於一字,仲尼從周之郁,莫非文也。
 

八卦生鷹隼之所被,六甲出靈龜之所負,文之所在,雖賤猶貴,犬羊之鞟,未得比焉。
 

且夫本不必皆珍,末不必悉薄。
 

譬若錦繡之因素地,珠玉之居蚌石,云雨生於膚寸,江河始於咫尺爾。
 

則文章雖為德行之弟,未可呼為余事也。”
 

或曰:“今世所為,多不及古,文章著述,又亦如之。豈氣運衰殺,自然之理乎?”


抱樸子答曰:“百家之言,雖有步起,皆出碩儒之思,成才士之手,方之古人,不必悉減也。
 

或有汪濊玄曠,合契作者,內辟不測之深源,外播不匱之遠流,其所祖宗也高,其所紬繹也妙,變化不系滯於規矩之方圓,旁通不凝閡於一途之逼促,是以偏嗜酸咸者,莫能知其味,用思有限者,不能得其神也。
 

夫應龍徐舉,顧眄凌云,汗血緩步,呼吸千里,而螻蟲豈怪其無階而高致,駑蹇患其過己之不漸也。
 

若夫馳驟於詩論之中,周旋於傳記之間,而以常情覽巨異,以褊量測無涯,以至粗求至精,以甚淺揣甚深,雖始自髫齔,訖於振素,猶不得也。
 

夫賞快者必譽之以好,而不得曉者,必毀之以惡,自然之理也。
 

於是以其所不解者為虛誕,慺誠以為爾,未必違情以傷物也。
 

又世俗率神貴古昔而黷賤同時:雖有追風之駿,猶謂之不及造父之所御也;雖有連城之珍,猶謂之不及楚人之所泣也;雖有疑斷之劍,猶謂之不及歐冶之所鑄也;雖有起死之藥,猶謂之不及和鵲之所合也;雖有超群之人,猶謂之不及竹帛之所載也;雖有益世之書,猶謂之不及前代之遺文也。
 

是以仲尼不見重於當時,大玄見蚩薄於比肩也。
 

俗士多云,今山不及古山之高,今海不及古海之廣,今日不及古日之熱,今月不及古月之朗,何肯許今之才士,不減古之枯骨!


重所聞,輕所見,非一世之所患矣。
 

昔之破琴剿弦者,諒有以而然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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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漢過第三十三


抱樸子曰:歷覽前載,逮乎近代,道微俗弊,莫劇漢末也。


當途端右閹官之徒,操弄神器,秉國之鈞,廢正興邪,殘仁害義,蹲踏背憎,即聾從昧,同惡成群,汲引奸黨。
 

吞財多藏,不知紀極,而不能散錙銖之薄物,施振清廉之窮儉焉。
 

進官則非多財者不達也,獄訟則非厚貨者不直也,官高勢重,力足拔才,而不能發毫厘之片言,進益時之翹俊也。
 

其所用也,不越於妻妾之戚屬;其惠澤也,不出乎近習之庸瑣。
 

莫戒臧文竊位之譏,靡追解狐忘私之義,分祿以擬王林,致事以由方回。
 

故列子比屋,而門無鄭陽之恤;高概成群,而不遭暴生之薦。
 

抑挫獨立,推進附己,此樊姬所以掩口,馮唐所以永慨也。
 

干時率皆素餐俞容,掩德蔽賢,忌有功而危之,疾清白而排之,諱忠讜而陷之,惡特立而擯之,柔媚者受崇飾之佑,方稜者蒙訕棄之患。
 

養豺狼而殲驎虞,殖枳棘而翦椒桂。
 

於是傲兀不檢丸轉萍流者謂之弘偉大量;


苛碎峭崄懷螫挾毒者,謂之公方正直;


令色警慧有貌無心者,謂之機神朗徹;


利口小辯希指巧言者,謂之標領清妍;


猝突萍鸴驕矜輕侻者,謂之巍峨瑰杰;


嗜酒好色阘茸無疑者,謂之率任不矯;


求取不廉好奪無足者,謂之淹曠遠節;


蓬發褻服游集非類者,謂之通美泛愛;


反經詭圣順非而博者,謂之莊老之客;


嘲弄嗤妍凌尚侮慢者,謂之蕭豁雅韻;


毀方投圓面從響應者,謂之絕倫之秀;


憑倚權豪推貨履徑者,謂之知變炎奇;


懶看文書望空下名者,謂之業大志高;


仰賴強親位過其才者,謂之四豪之匹;


輸貨勢門以市名爵者,謂之輕財貴義;


結黨合譽行與口違者,謂之以文會友;


左道邪術假托鬼怪者,謂之通靈神人;


卜占小數誑飾禍福者,謂之知來之妙,(般馬)弄矟一夫之勇者,謂之上將之元;


合離道聽偶俗而言者,謂之英才碩儒。
 

若夫體亮行高,神清量遠,不諂笑以取悅,不曲言以負心,含霜履雪,義不茍合,據道推方,嶷然不群,風雖疾而枝不撓,身雖困而操不改,進則切辭正論,攻過箴闕,退則端誠杜私,知無不為者,謂之門音騃徒苦。
 

夙興夜寐,退食自公,憂勞損益,畢力為政者,謂之小器俗吏。
 

於是明哲色斯而幽遁,高俊括囊而佯愚,疏賤者奮飛以擇木,縶制者曲從而朝隱,知者不肯吐其秘算,勇者不為致其果毅,忠謇離退,奸兇得志,邪流溢而不可遏也,偽途辟而不可杜也。
 

以臻乎凌上替下,盜賊多有,宦者奪人主之威,三九死庸豎之手。
 

忠賢望士,謂之黨人,囚捕誅鋤,天下嗟嗷,無罪無辜,閉門遇禍。
 

微煙起於蕭墻,而飚焚遍於宇宙;


淺隙發於膚寸,而波濤漂乎四極。
 

金城屠於庶寇,湯池航於一葦,勁銳望塵而冰泮,征人倒戈而奔北,飛鋒薦於戶衣闥,左衽掠於禁省,禾黍生於廟堂,榛莠秀乎玉階,云觀變為狐兔之藪,象魏化為虎豹之蹊,東序煙燼於委灰,生民火焦淪於淵火,兇家害國,得罪竹帛,良史無褒言,金石無德音。
 

夫何哉?


夫人故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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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吳失第三十四


抱樸子曰:吳之杪季,殊代同疾,知前疾之失於彼,不能改弦於此。


鑒亂亡之未遠,而躡傾車之前軌,睹枳首之爭草母,而忘同身之禍,笑蟣虱之宴安,不覺事異而患等。
 

見競濟之舟沈,而不知殊途而溺均也。
 

余生於晉世所不見,余師鄭君,具所親悉,每誨之云:吳之晚世,尤劇之病,賢者不用,滓穢棄序,紀綱馳紊,吞舟多漏。
 

貢舉以厚貨者在前,官人以黨強者為右,匪富匪勢,窮年無冀。
 

德清行高者,懷英逸而抑淪;有才有力者,躡云物以官躋。
 

主昏於上,臣欺於下,不黨不得,不競不進,背公之俗彌劇,正直之道遂壞。
 

於是斥鷃因驚風以凌霄,朽舟托迅波而電邁,鴛鳳卷六翮於叢棘,鹢首滯潢污而不擢矣。
 

秉維之佐,牧民之吏,非母後之親,則阿諂之人也。
 

進無補過拾遺之忠,退無聽訟之干,虛談則口吐冰霜,行己則濁於泥潦。
 

莫愧尸祿之刺,莫畏致戎之禍,以毀譽為蠶織,以威福代稼穡。
 

車服則光可以鑒,豐屋則群鳥爰止。
 

叱吒疾於雷霆,禍福速於鬼神,勢利傾於邦君,儲積富乎公室。
 

出飾翟黃之衛從,入游玉根之藻棁。
 

僮仆成軍,閉門為市,牛羊掩原隰,田池布千里。
 

有魚滄濯裘之儉,以竊趙宣平仲之名。
 

內崇陶侃文信之訾,實有安昌董鄧之污。
 

雖造賓不沐嘉旨之俟,饑士不蒙升合之救,而金玉滿堂,妓妾溢房,商販千艘,腐谷萬庾,園囿擬上林,館第僭太極,梁肉余於犬馬,積珍陷於帑藏。
 

其接士也,無葭莩之薄;其自奉也,有盡理之厚。
 

或有不開律令之篇卷,而竊大理之位;不識幾案之所置,而處機要之職;不知五經之名目,而饗儒官之祿;不閑尺紙之寒暑,而坐著作之地。
 

筆不狂簡,而受駁議之榮;低眉垂翼,而充奏劾之選;不辯人物之精粗,而委以品藻之政;


不知三才之軍勢,而軒昂節蓋之下;屢為奔北之辱將,而不失前鋒之顯號;不別菠麥之同異,而忝叨顧問之近任。
 

夫魚質龍文,似是而非,遭水而喜,見獺即悲,雖臨之以斧鋮之威,誘之以傾城之寶,猶不能奪鉛鋒於犀兕,聘駑蹇以追風,非不忌重誅也,非不悅美賞也,體不可力,無自奈何,而欲與之輯熙百揆,弘濟大務,猶托萬鈞於尺舟之上,求千鍾於升合之中,紲芻狗而責盧鵲之效,構雞駑而崇鷹揚之功,其不可用,亦較然矣!


吳主不此之思,不加夕惕,佞諂凡庸,委以重任,危機急於弓廣弩,亡徵著於日月,而自謂安於峙岳,唐虞可仰也。
 

目力疲於綺粲,而不以覽庶事之得失;


耳聰盡於淫音,而不以證獻言之邪正;


谷帛靡於不爭,而不以賑戰士之凍餒;


心神悅於愛媚,而不以念存亡之弘理。
 

蓋輕乎崇替之源,而忽乎宗廟之重者也。
 

鄭君又稱,其師左先生隱居天柱,出不營祿利,不友諸侯,然心愿太平,竊憂桑梓,乃慨然永嘆於蓬屋之下,告其門生曰:“漢必被耀,黃精載起,纘樞紐於太微,回紫蓋於鶉首。
 

聯天理物,光宅東夏,惠風被於區外,玄澤洽乎宇內。
 

重譯接武,貢楛盈庭,蕩蕩巍巍,格於上下,承平守文,因循甚易,而五弦謐響,南風不詠,上不獲恭己之逸,下不聞康哉之歌。
 

飛龍翔而不集,淵虬蟠而不躍,騶虞翳於冥昧,朱華牙而未秀,陰陽相沴,寒燠繆節,七政告兇,陵谷易所,殷雷車訇磕。
 

於龍潛之月,凝霜肅殺乎朱明之運。
 

玉燭不照,沈醴不涌,郊聲多壘,嘉生不遂夫豈他哉?誠由四兇不去,元凱不舉,用者不賢,賢者不用也。
 

“然高概遠量,被褐懷玉,守靜潔志,無欲於物,藏路淵洿,得意遺世,非禮不動,非時不見,困而無悶,窮而不悔,樂天任命,混一榮辱,進無悅色,退無戚容者,固有伏死乎雍瓦牖,安肯沽炫以進趨,揭其不貲之寶,以競燕石之售哉!


孔墨之道,昔曾不行,孟軻揚雄,亦居困否,有德無時,有自來耳。
 

世無離朱,皂白混焉。
 

時乏管青,騏蹇糅焉。
 

礫積於金匱,瑾瑤委乎溝洫,匠石緬而遐淪,梓豫忽而莫識,已矣,悲夫!


我生不辰,弗先弗後,將見吳土之化為晉哉,南民之變成北隸也。”
 

言猶在耳,而孫氏輿櫬。
 

抱樸子聞之曰:二君之言,可為來戒。
 

故錄於篇,欲後代知有吳失國,匪降自天也。
 

若茍諱國惡,纖芥不貶,則董狐無貴於直筆,賈誼將受譏於過秦乎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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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樸子內外篇
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守塉第三十五


抱樸子曰:余友人有潛居先生者,慕寢丘之莫爭,簡塉土以葺宇,銳精藝文,意忽學稼,屢失有年,饑色在顏。


或人難曰:“天知禮在廩實,施博由乎貨豐,高出於有余,儉生乎不足。
 

故十千美於詩人,食貨首乎八政。
 

躬稼基克配之業,耦耕有不改之樂。
 

奇士之居也,進則侶鴻鸞以振翮,退則叁陶白之理生,仕必霸王,居必千金,是以昔人必科膏壤以分利,勤四體以稼穡,播原菽之與與,茂嘉蔬之翼翼,收麰秬之千倉,積我庾之惟億,出連騎以游畋,入侯服而玉食。
 

而先王之宅此也,亢陽則出谷飏塵,重陰則滔天凌丘,陸無含秀之苗,水無吐穗之株,稗糲曠於圌廩,薪爨廢於庖廚。
 

怡爾執待兔之志,坦然無去就之謨。
 

吾恐首陽之事,必見於今;丹山之困,可立而須。
 

人為子寒心,子何晏然而弗憂也?


夫睹機而不作,不可以言明,安土而不移,眾庶之常事,豈玩鮑者忘蘭,而大迷者易性乎!


何先生未寤之久也?


鄙人惑焉,不識所謂。
 

夫兗冕非御鋒鏑之服,典誥非救饑寒之具也。
 

胡不眎沃衍於四郊,躬田畯之良業,舍六藝之迂闊,收萬箱以賑乏乎?”


潛居先生曰:“夫聵者不可督之以分雅鄭,瞽者不可責之以別丹漆,井蛙不可語以滄海,庸俗不可說以經術。
 

吾子茍知老農之小功,未喻面墻之巨拙,何異拾瑣沙而捐隋和,向炯燭而背白日也。
 

夫好尚不可以一概杚,趨舍不可以彼我易也。
 

夫欲隮閬風陟嵩華者,必不留行於丘垤;意在乎游南溟,泛滄滄海者,豈暇逍遙於潢洿。
 

是以注清聽於九韶者,巴人之聲不能悅其耳;烹大牢饗方丈者,荼蓼之味不能甘其口。
 

鹍鵬戾赤霄以高翔,鹡鸰傲蓬林以鼓翼,洿隆殊途,亦飛之極。
 

晦朔甚促,朝菌不識。
 

蜉蝣忽忽於寸陰,野馬六月而後息,鯈鮒泛濫以暴鱗,靈虬勿用乎不測,行業乖舛,意何可得。
 

余雖草梨餐之不充,而足於鼎食矣。
 

故列子不以其乏,而貪鄭陽之祿,曾叁不以其貧,而易晉楚之富。
 

“夫收微言於將墜者,周孔之遐武也,情孳孳以為利者,孟叟之罪人也。
 

造遠者莫能兼通於岐路,有為者莫能并舉於耕學,體瘁而神豫,亦何病於居約?


且又處塉則勞,勞則不學清而清至矣。
 

居沃則逸,逸則不學奢而奢來矣。
 

清者,福之所集也;奢者,禍之所赴也。
 

福集,則雖微可著,雖衰可興焉;禍赴,則雖強可弱,雖存可亡焉。
 

此不期而必會,不招而自來者也。
 

故君子欲正其末,必端其本;欲輟其流,則遏其源。
 

故道德之功建,而侈靡之門閉矣。
 

姜望至德而佃不復種,重華大圣而漁不償網,然後玉璜表營丘之祚,大功有二十之高,何必譏之以惰懶,而察才以相士乎!


夫二人分財,取少為廉,余今讓天下之豐沃,處茲邦之偏埆,舍安昌之膏腴,取北郭之無欲,誠萬物之可細,亦何往而不足哉!


北辰以不改為眾星之尊,五岳以不遷為群望之宗。
 

蟋蟀屢移而不貴,禽魚饜深則逢患。
 

方將墾九典之蕪草歲,播六德之嘉谷,厥田邈於上士之科,其收盈乎天地之間。
 

何必耕耘為務哉!昔被衣以棄財止盜,庚氏以推譬厲貪,琉廣散金以除子孫之禍,叔敖取塉以弭可欲之憂,牛缺以載珍致寇,陶谷以多藏召殃。
 

得失較然,可無鑒乎!” 於是問者抑然,良久口張而不能嗑,首俯而不能仰。
 

慨而嗟乎,始悟立不朽之言者,不以產業汨和,追下帷之績者,不以窺園涓目。
 

子以臭雛之甘呼鴛鳳,擗蟹之計要猛虎,豈不陋乎!鄙哉,子之不夙知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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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安貧第三十六


抱樸子曰:昔漢火寢耀,龍戰虎爭,九有幅裂,三家鼎據。


有樂天先生者,避地蓬轉,播流岷益,始處昵於文休,末見知於孔明。
 

而言高行方,獨立不群,時人憚焉,莫之或與。
 

時二公之力,不能違眾,遂令斯生沈抑衡蓽,齒漸桑榆,而韋布不改。
 

而時主思賢,不聞不知;當途之士,莫舉莫貢。
 

潛側武之陋巷,竄繩樞之蓬屋,進廢經世之務,退忘治生之車,草梨餐屢空,朝不謀夕。
 

於是偶俗公子造而詰之,曰:’蓋聞有伊呂之才者,不久滯於窮賤;懷猗頓之術者,不長處於饑寒。
 

達者貴其知變,智士驗乎不匱。
 

故范生出則滅吳霸越,為命世之佐;入則貨殖營生,累萬金之貲。
 

天貧在六極,富在五福,《詩》美加可矣,《易》貴聚人,垂餌香則鱔鮪來,懸賞厚則果毅奮,長卿所以解犢鼻而擁朱旄,曲逆所以下席扉而享茅土,不韋所以食十萬之邑,張侯所以拔囹圄之困也。
 

故下鄉儉而獲悔咎之辰,漂嫗豐而蒙千金之報。
 

先生無少伯之奇略,專銳思乎六經,忽絕米長之實禍,慕不朽之虛名,恥詭遇以干祿,羞炫沽以要榮,冀西伯之畋,俟黃河之將清。
 

甘列子之菜色,邈全神而遺形,何異圖畫騏驥,以代徒行之勞;


遙指海水,以解口焦之渴;張魚網於峻極之巔;


施鈞緡於修木之末;雖自以為得所,猶未免乎迂闊也。
 

事無身後之功,物無違時之盛。
 

今海內瓜分,英雄力競,象恭滔天,猾夏放命,駑蹇星馳以兼路,豺狼奮口而交爭。
 

當途投袂以訟屈,素士蒙塵以履徑,純儒釋皇道而治五霸之術,碩生棄四科而恤月旦之評。
 

筐篚實者,進於草萊;乏資地者,退於朝廷;握黃白者,排金門而陟玉堂,誦方策者,結世讎而委泥濘;


贄幣濃者,瓦石成珪璋;請托薄者,龍駿棄林坰;黨援多者,偕驚飚以凌云;交結狹者,侶踴鱉以沈泳。
 

夫丸泥已不能遏彭蠡之沸騰,獨賢亦焉能反流遁之失正?


今先生入無儋石之儲,出無束修之調。
 

徒含章如龍鳳,被文如虎豹,吐之如波濤,陳之如錦繡,而凍餓於環堵,何計疏之可吊?


奚不泛輕舟以托迅,御飛帆以遠之。
 

交瑰貨於朔南,收金碧於九疑。
 

迪崔烈之遐武,縻好爵於清時?徒疲勞於述作,豈蟬蛻之有期也?獨苦身以為名,乃黃老之所蚩也!”


樂天先生答曰:“六藝備研,八索必該。
 

斯則富矣,振翰摛藻,德音無窮,斯則貴矣。
 

求仁仁至,舍旃焉如。
 

夫棲重淵以頤靈,外萬物而自得,遺紛埃於險途,澄精神於玄默。
 

不窺牖以遐覽,判微言而靡惑。
 

雖復設之以臺鼎,猶確爾而弗革也。
 

曷肯憂貧而與賈豎爭利,戚窮而與凡瑣競達哉!


吾子茍知商販可以崇寶,耕也可以免饑,不識逐麋者不顧兔,道遠者其到遲也。
 

且夫尚父之鼓刀,素首乃吐奇也;萬鈞之為重,沖飚不能移;簫韶未九成,靈鳥紆儀也。
 

是以俟扶搖而登蒼霄者,不棄詘於蓬蒿之杪;騁蘭筋以陟六萬者,不爭途乎蹇驢之群。
 

大孝必畏辱親之險,故子春戰悸於下堂;上智不貴難得之財,故唐虞捐金而抵譬。
 

明哲消禍於未來,知士聞利則慮害,而吾子言凡仆以泛舟,孳孳於潤屋,勸隋珠之彈雀,控虎口以奪肉,輕遺體於不測,觸重險以遠至,忘發膚之明戒,尋乾沒於難冀。
 

若夫焚輸傾巖,木拔石飛,陽侯山峙,洪濤山罪巍,輕艘塵漂,力與心違,從嗟泣而罔逮,乃悟達者之見微也。
 

“昔回憲以清苦稱高,陳平以無金免危,廣漢以好利喪身,牛缺以載寶灰糜。
 

匹夫枉死於懷璧,豐狐召災於美皮。
 

今吾子督余以誨盜之業,敦余以召賊之策,進鴆酒以獻酬,慧養壽之忠益。
 

夫士以三墳為金玉,五典為琴箏,講肄為鍾鼓,百家為笙簧,使味道者以辭飽,酣德者以義醒,超流俗以高蹈,軼億代以揚聲,方長驅以獨往,何貨賄之穢情。
 

夫藏多者亡厚,好謙者忌盈,含夜光者速剖,循覆車者必傾,過載者沈其舟,欲勝者殺其生。
 

蓋下士所用心,上德所未營也。”
 

於是問者蕩然自失,請備門生之末編,永寶長生之良方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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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仁明第三十七


抱樸子曰:門人共論仁明之先後,各據所見,乃以諮余。


余告之曰:“三光華象者乾也,厚載無窮者坤也,乾有仁而兼明,坤有仁而無明。
 

卑高之數,不以邈乎!夫唯圣人,與天合德。
 

故唐堯以欽明冠典,仲尼以明義首篇。
 

明明在上,元首之尊稱也。
 

明哲保身,大雅之絕蹤也。
 

蟲口月飛蠕動,亦能有仁。
 

故其意愛弘於長育,哀傷著於啁噍。
 

然赴阬阱而無猜,入罻羅而不覺。
 

有仁無明,故并趨禍而攸失熾,潛景以易咀生,結棟宇以免巢穴,選禾稼以代毒烈,制衣裳以改裸飾。
 

後舟楫以濟不通,服牛馬以息負步,序等威以鎮禍亂,造器械以戒不虞,創書契以治百官,制禮律以肅風教,皆大明之所為,非偏人之所能辯也。
 

“夫心不違仁而明不經國,危亡之禍,無以杜遏,亦可知矣。
 

夫料盛衰於未兆,探機事於無形,指倚伏於理外,距浸潤於根生者,明之功也。
 

垂惻隱於昆蟲,雖見犯而不校,睹觳觫而改牲,避行葦而不蹈者,仁之事也。
 

爾則明者才也,行者行也。
 

殺身成仁之行可力為,而至鑒玄測幽之明難亡假。
 

精粗之分,居然殊矣。
 

夫體不忍之仁,無臧否之明,則心惑偽真,神亂朱紫,思算不分,邪正不識。
 

不遠安危,則一身之不保,何暇立以濟物乎!


昔姬公非無友於之愛,而涕泣以滅親;石石昔非無天性之慈,而割私以奉公。
 

蓋明見事體,不溺近情,遂為純臣。
 

以義斷恩,舍仁用明,以計抑仁,仁可時廢而明不可無也。
 

湯武逆取順守,誠不仁也。
 

應天革命,以其明也。
 

徐偃修仁以朝同班,外墜城池之險,內無戈甲之備,亡國破家,不明之禍也。”
 

門人曰:“仲尼嘆仁為任重而道遠,又云,人而不仁如禮何?若圣與仁,則吾豈敢!孟子曰,仁,宅也;義,路也。
 

人無惻隱之心,非仁也。
 

三代得天下以仁,失天下以不仁。
 

此皆圣賢之格言,竹素之顯證也。
 

而先生貴明,未見典據。
 

小子蔽暗,竊所惑焉。”
 

抱樸子答曰:“古人云,好仁不好學,其蔽也愚。
 

子近之矣。
 

曩六國相吞,豺虎力競,高權詐而下道德,尚殺伐而廢退讓,孟生方欲抑頓貪殘,褒隆仁義,安得不勤勤諄諄,獨稱仁邪?


然未有片言,云仁勝明也。
 

譬猶疫癘之時,醫巫為貴,異口同辭,唯論藥石,豈可便謂針艾之伎,過於長生久視之道乎?


且吾以為仁明之事,布於方策,直欲切理示,大較精神,舉一隅耳。
 

而子猶日用而不知,云明事之無據乎!乾稱大明終始,六位時成。
 

是立天以明,無不包也。
 

坤云至哉萬物資生,是地德仁,承順而已。
 

先後之理,不亦炳然!《詩》云,明明上天,照臨下土。
 

明明天子,令問不已。
 

’《易》曰,王明并受其福。
 

幽贊神明,神而明之。
 

此則明之與神合體,誠非純仁,所能企擬也。
 

孔子曰‘聰明神武’,不云‘聰仁’,又曰‘昔者明王之治天下’,不曰‘仁王’。
 

《春秋傳》曰:‘明德惟磬’,不云‘仁德’。
 

《書》云‘元首明哉’,不曰‘仁哉’。
 

老子嘆上士,則曰‘明白四達’,其說衰薄,則曰‘失道而後德,失德而後仁’。
 

《易》曰‘王者南面向明’,不云‘向仁’也。
 

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
 

又曰‘為仁由己’,斯則人人可為之也。
 

至於聰明,何可督哉!故孟子云,凡見赤子將入井,莫不趨而救之。
 

以此觀之,則莫不有仁心,但厚薄之間,而聰明之分時而有耳。
 

昔崔杼不殺晏嬰,晏嬰謂杼為大不仁,而有小仁。
 

然則奸臣賊子,猶能有仁矣。”
 

門人又曰:“《易》稱立人之道,曰仁與義,然則人莫大於仁也。”
 

抱樸子答曰:“所以云爾者,以為仁在於行,行可力為,而明入於神,必須天授之才,非所以訓故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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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43:17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內外篇

 

抱樸子外篇 卷三 博喻第三十八


抱樸子曰:盈乎萬鈞,必起於錙銖;竦秀凌霄,必始於分毫。


是以行潦集而南溟就無涯之曠,尋常積而玄圃致極天之高。
 

抱樸子曰:騁逸策迅策迅者,雖遺景而不勞,因風凌波者,雖濟危而不傾。
 

是以元凱分職,而則天之勛就;伊呂去世任,而革命之功就。
 

抱樸子曰:瓊艘瑤緝,無涉川之用;金弧玉弦,無激乖之能。
 

是以介潔而無政事者,非撥亂之器,儒雅而乏治略者,非翼亮之才。
 

抱樸子曰:閬風玄圃,不借高於丘垤;懸黎結綠,不假觀於瓊珉。
 

是以英偉不群,而幽蕙之芬駭;峻概獨立,而眾禽之響振。
 

抱樸子曰:冰炭不炫能於冷熱,瑾瑜不證珍而體著。
 

是以君子恭己,不恤乎莫與,至人尸居,心遺乎毀譽。
 

抱樸子曰:沖飚傾山,而不能效力於拔毫;火爍金石,而不能耀烈以起濕。
 

是以淮陰善戰守,而拙理治之策;絳侯安社稷,而乏承對之給。
 

抱樸子曰:徇名者不以授命為難,重身者不以近欲累情。
 

是以紀信甘灰糜而不恨,楊朱同一毛於連城。
 

抱樸子曰:小鮮不解靈虬之遠規,鳧鹥不知鴻鵠之非匹。
 

是以耦耕者笑陳勝之投耒,淺識者嗤孔明之抱膝。
 

抱樸子曰:淳鈞之鋒,驗於犀兕;宣慈之良,效於明試。
 

是以同否則元凱與斗筲無殊,并任則騄騏與駑駘不異。
 

抱樸子曰:器非瑚簋,必進銳而退速;量擬伊呂,雖發晚而到早。
 

是以鷦鷯倦翮,猶不越乎蓬杪,鴛雛徐起,顧眄而戾蒼昊。
 

抱樸子曰:否終則承之以泰,晦極則清輝晨耀。
 

是以垂耳吳阪者,騁千里之逸軌;縈鱗九淵者,凌虹霓以高蹈。
 

抱樸子曰:九斷四屬者,蘊藻所以表靈;摧柯碎葉者,茝蕙所以增芬。
 

是以夷吾桎檻,而建匡合之績;應侯困辱,而著入秦之勛。
 

抱樸子曰:聽競者細,則利同而讎結;善否殊途,則事異而結生。
 

是以嫫母宿瘤,惡見西施之艷容;商臣小白,曾聞延州之退耕。
 

抱樸子曰:精純舛跡,則凌遲者愧恨;壯弱異科,則扛鼎者見忌。
 

是以淮陰顯擢,而庸隸悒懊以疾其超;武安功高,而范睢飾談以破其事。
 

抱樸子曰:必死之病,不下苦口之藥;朽爛之材,不受雕鏤之飾。
 

是以比干匪躬,而剖心於精忠;田豐見微,而夷戮於言直。
 

抱樸子曰:嶧陽孤桐,不能無弦而激哀響;大夏孤竹,不能莫吹而吐清聲。
 

是官卑者稷離不能康庶績,權薄者伊周不能臻升平。
 

抱樸子曰:登峻者戒在於窮高,濟深者禍生於舟重。
 

是以西秦有思上蔡之李斯,東越有悔盈亢之文種。
 

抱樸子曰:剛柔有不易之質,貞橈有天然之性。
 

是以百煉而南金不虧其真,危困而烈士不失其正。
 

抱樸子曰:不以其道,則富貴不足居;違仁舍義,雖期頤不足吝。
 

是以卞隨負石以投淵,仲由甘心以赴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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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9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44:06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曰:卑高不可以一概齊,餐廩不可以勸沮化。
 

是以惠施患從車之苦少,莊周憂得魚之方多。
 

抱樸子曰:出處有冰炭之殊,躁靜有飛沈之異。
 

是以墨翟以重繭趼怡顏,箕叟以遺世得意。
 

抱樸子曰:適心者交淺而愛深,忤神者接久而彌乖。
 

是以聲同則傾蓋而居昵,道異而白首而無愛。
 

抱樸子曰:艅艎鹢首,涉川之良器也,櫂之以北狄,則沈漂於波流焉。
 

蒲梢汗血,迅趨之駿足也,御非造父,則傾僨於崄途焉。
 

青萍豪曹,剡鋒之精絕也,操者非羽越,則有自傷之患焉。
 

勁兵銳卒,撥亂之神物也,用者非明哲,則速自焚之禍焉。
 

抱樸子曰:天秩有不遷之常尊,無禮犯遄死之重刺。
 

是以玄洲之禽獸,惟能言而不得廁貴牲;蛩蛩之負厥足,雖寄命而不得為仁義。
 

抱樸子曰:謗讀言不可以巧言弭,實恨不可以虛事釋。
 

釋之非其道,弭之不由理,猶懷冰以遣冷,重爐以卻暑,逐光以逃影,穿舟以止漏矣。
 

抱樸子曰:明主官人,不令出其器;忠臣居位,不敢過其量。
 

非其才而妄授,非所堪而虛任,猶冰碗之盛沸湯,葭莩之包烈火,綴萬鈞於腐索,加倍載於扁舟。
 

抱樸子曰:豹笏之裘,不為負薪施;九成六變,不為聾夫設;高唱遠和,不為庸愚吐;忘身致果,不為薄德作。
 

抱樸子曰:民財匱夫而求不已,下力竭矣,而役不休,欲怨嘆之不生,規其寧之惟永,斷根以續枝,割背以裨腹,刻目以廣明,剜耳以開聰也。
 

抱樸子曰:法無一定,而慕權宜之隨時,功不倍前,而好屢變以偶俗,猶剸高馬以適卑車,削附踝以就偏履,斷長劍以赴短鞞,割尺璧以納促匣也。
 

抱樸子曰:止波之修鱗,不出窮谷之隘;鸞棲之峻木,不秀培螻之卑,九疇之格言,不吐庸猥之口,金版之高算,不出恒民之懷,睹百抱之支,則足以知其本之不細,睹汪濊之文,則足以覺其人之淵邃。
 

抱樸子曰:桑林郁藹,無補柏木之凄冽;膏壤帶郭,無解黔敖之蒙袂。
 

然繭纊綈紈,引之自出,千倉萬箱,於是乎生。
 

故識遠者貴本,見近者務末。
 

抱樸子曰:體粗者系形,知精者得神,原始見終者,有可推之緒,得之未朕者,無假物之因。
 

是以晝見天地,未足稱明,夜察分毫,乃為絕倫。
 

抱樸子曰:鐓藻春耀,不能離柯以久鮮;吞舟之魚,不能舍水而攝生。
 

是以名美而實不副者,必無沒節之風;位高而器不稱者,不免致寇之敗。
 

抱樸子曰:忍痛苦之藥石者,所以除伐命之疾;嬰甲胄之重冷者,所以捍鋒鏑之集;潔操履之拘苦者,所以全拔萃之業;納拂心之至言者,所以無易方之惑也。
 

抱樸子曰:鸞鳳競粒於庭場,則受褻於雞鶩;龍麟雜廁於芻豢,則見覿於六牲。
 

是以商老棲峻以播邈世之操,卞隨赴深以全遺物之聲。
 

抱樸子曰:浚井不渫則泥濘滋積,嘉谷不耘則荑莠彌蔓。
 

學而不思則閡實繁,講而不精則長惑喪功。
 

抱樸子曰:積萬金於篋匱,雖儉乏而不用,則未知其有異於貧窶。
 

懷逸藻於胸心,不寄意於翰素,則未知其有別於庸猥。
 

抱樸子曰:南威青琴,姣冶之極,而必俟盛飾以增麗,回賜游夏,雖天才雋朗,而實須《墳》《誥》以廣智。
 

抱樸子曰:丹幃接網,組帳重蔭,則丑姿翳矣;朱漆飾致,錯涂炫耀,則枯木隱矣。
 

是以六藝備則卑鄙化為君子,眾譽集則孤陋邈乎貴游。
 

抱樸子曰:繁林翳薈,則羽族云萃;玄淵浩汗,則鱗群兢赴。
 

德盛業廣,則宅心者眾,舍瑕錄用,即遠懷近集。
 

抱樸子曰:尋飛絕景之足,而不能騁逸放於呂梁;凌波泳淵之屬,而不能陟峻而攀危。
 

故離朱剖秋毫於百步,而不能辯八音之雅俗;子野合通靈之絕響,而不能指白黑於咫尺。
 

抱樸子曰:四聰廣辟,則羲和納景;萬仞虛己,則行潦交赴。
 

故博辨之道弘,則異聞畢集;庭燎之耀輝,則奇士叩角;誹謗之木設,則有過必知;敢諫之鼓懸,則直言必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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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0#
 樓主| 發表於 2012-10-2 23:44:35 | 只看該作者

抱樸子曰:能言莫不褒堯,而堯政不必皆得也;舉世莫不貶桀,而桀事不必盡失也。
 

故一條之枯,不損繁林之蓊藹;蒿麥冬生,無解畢發之肅殺。
 

西施有所惡而不能減其美者,美多也;嫫母有所美而不能救其丑者,丑篤也。
 

抱樸子曰:身與名,難兩濟;功與神,鮮并全。
 

支離其德者,苦而必安;用以適世,者樂而多危。
 

故鷙禽以奮擊拘縶,言鳥以智慧見寵,瓊瑤以符辨剖判,三金以琦玩治鑠,蘭茝以芬馨剪刈,文梓以含音受伐。
 

是以翠蚪睹化益而登玄云,靈鳳值孟戲而反丹穴,子永嘆天倫之偉,漆園悲被繡之犧。
 

抱樸子曰:萬麋傾角,猛虎為之含牙;千禽鱗萃,鷙鳥為之握爪。
 

是以四國流言,公旦不能遏;謗者盈路,而子產無以塞。
 

抱樸子曰:威施之艷,粉黛無以加,二至之氣,吹噓不能增。
 

是以懷英逸之量者,不務風格以示異;體邈俗之器者,不恤小譽以徇通。
 

抱樸子曰:鱗止鳳儀,所患在少;狐鳴梟呼,世忌其多。
 

是以俊乂盈朝,而求賢者未倦;讒佞作威,而忠貞者切齒。
 

抱樸子曰:多力何必孟賁烏獲,逸容凱唯鄭旦毛嬙,飚迅非徒驊騮驌騻,立斷未獨沈閭干將。
 

是以能立素王之業者,不必東魯之丘;能洽掩枯之仁者,不必西鄰之昌。
 

抱樸子曰:靈鳳振響於朝陽,未有惠物之益,而莫不澄聽於下風焉。
 

鴟梟宵集於垣宇,未有分厘之損,而莫不掩耳而注鏑焉。
 

故善言之往,無遠不悅;惡言之來,靡近不忤。
 

猶日月無謝於貞明,枉矢見忘於暫出。
 

抱樸子曰:影無違形之狀,名無離實之文。
 

故背源之水,必不能揚長流以東漸;非時之華,必不能稽輝藻於冰霜。
 

抱樸子曰:鋸牙之獸,雖低伏而見憚;揮斧之蟲,雖口止全形而不威。
 

故君子被褐,窮而不可輕;小人軒冕,達而不足重。
 

抱樸子曰:逸麟逍遙大荒之表,故無機阱之禍;靈鸧振翅玄圃之峰,以違罩羅之患。
 

何必曲穴而永懷怵惕。
 

何必銜蘆而慘慘畏容。
 

故充乎宰割之用者,必愛乎芻豢者也。
 

給乎煎熬之膳者,必安乎庭立者也。
 

抱樸子曰:聰者貴於理遺音於千載之外,而得興亡之跡。
 

明者珍於鑒逸群於寒瘁之中,而抽匡世之器。
 

若夫聆繁會之響,而顧問於庸工,非延州之清聽也。
 

枉英遠之才,而諮之於常人,非獨見之奇識也。
 

故與不賞物者而論用凌儕之器,是使瞽者指五色也;與妒勝己者而謀舉疾惡之賢,是與狐議治裘也。
 

抱樸子曰:鸗駮危苦於崄峻之端,不樂口弗守之役,吉光饑渴於冰霜之野,不愿犧牲之鮑,孤竹不以絕粒易鹿臺之富,子廉不以困匱貿銅山之豐。
 

抱樸子曰:志合者不以山海為遠,道乖者不以咫尺為近。
 

故有跋涉而游集,亦或密邇而不接。
 

抱樸子曰:華袞粲爛,非只色之功;嵩岱之峻,非一簣之積。
 

故九子任而康凝之績熙,四七授而佐命之勛著。
 

抱樸子曰:翠虬無翅而天飛;螣蛇無足而電鶩,鱉無耳而關頭善聞,蚓無口而揚聲。
 

故皋繇喑而與辯者同功,晉野瞽而與離朱齊明。
 

抱樸子曰:官達者才未必當其位,譽美者實未必副其名。
 

故鋸齒不能咀嚼,箕舌不能別味,壺耳不能理音,尸彳喬鼻不能識氣,釜目不能扌盧望舒之景,床足不能有尋常之逝。
 

抱樸子曰:路人不能挽勁命中而識養由之射,顏子不能控轡振策而知東野之敗。
 

故有不能下棋而經目識勝負,不能徽弦而過耳解鄭雅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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