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蘆①岸白蘋渡口,綠柳堤紅蓼②灘頭。
雖無刎頸交③,卻有忘機友④,點⑤秋江白鷺沙鷗。
傲殺⑥人間萬戶侯,不識字煙波釣叟⑦。
註釋
選自隋樹森編《全元散曲》
⑴黃蘆:與白蘋、綠柳、紅蓼均為水邊生長的植物。
白蘋:一種在淺水中多年生的植物。
⑵紅蓼(liǎo):一種水邊生的草本植物,開白色或淺紅色的小花。
⑶刎頸交:刎,割;頸,脖子。
刎頸交即生死朋友的意思。
為了友誼,雖刎頸也不後悔的朋友。
⑷忘機友:機,機巧、機心。
忘機友即相互不設機心、無所顧忌、毫無機巧算計之心的朋友。
⑸點:點點、數,這裏是形容詞作動詞用。
⑹傲殺:鄙視。
萬戶侯:本意是漢代具有萬戶食邑的侯爵,在此泛指高官顯貴。
⑺叟:老頭。
譯文
金黃的蘆葦鋪滿江岸,白色的浮萍飄蕩在渡口,碧綠的楊柳聳立在江堤上,紅艷的野草渲染著灘頭。
雖然沒有生死之交,卻有毫無機巧之心的朋友。
他們就是那些點綴在秋江上自由自在的鷗鷺。
鄙視那些達官貴人們的正是那些不識字的江上釣魚翁。
賞析
白樸的這首《沈醉東風·漁夫》通過一個理想的漁民形象,通過對他的自由自在的垂釣生活的描寫,表現了作者不與達官貴人為伍,甘心淡泊寧靜的生活的情懷。
小令意象艷麗、境界闊大,給人以美的享受。
一二兩句,對仗工麗,寫景如畫。
然而僅僅看出這一層,未免辜負了作者的苦心。
作畫的顏料是精心選擇的,所畫的景物是精心選擇的,整個環境也是精心選擇的。
選取“黃”、“白”、“綠”、“紅”四種顏料渲染他精心選擇的那四種景物,不僅獲得了色彩明艷的效果,而且展現了特定的地域和節令。
看到“黃蘆”、“白蘋”、“綠楊”、“紅蓼”相映成趣,就會想到江南水鄉的大好秋光。
而秋天,正是垂釣的黃金季節。
讓“黃蘆”、“白蘋”、“綠楊”、“紅蓼”搖曳於“岸邊”、“渡口”、“堤上”、“灘頭”,這又不僅活畫出“漁夫”活動的場所,同時“漁夫”在那些場所裏怎樣活動,以及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在活動,也不難想象了。
在那麽優雅的環境裏打魚為生,固然很不錯,但如果只是一個人,就未免孤寂,所以還該有朋友。三四兩句,便給那位“漁夫”找來了情投意合的朋友。
“雖無刎頸交,卻有忘機友”也是對偶句,卻先讓步,後轉進,有回環流走之妙。
為了友誼,雖刎頸也不後悔的朋友叫“刎頸交”。
‘漁夫”與人無爭,沒有這樣的朋友也並不得事。
淡泊寧靜,毫無機巧之心的朋友叫“忘機友”。
對於“漁夫”來說,他最需要這樣的朋友,也正好有這樣的朋友,令人羨慕。
一二兩句寫了“岸”、“堤”、“渡口”和“灘頭”,意味著那裏有江,但畢竟沒有正面寫江,因而也無法描繪江上景。
寫“漁夫”應該寫出江上景,對此,作者不僅是懂得的,而且懂得什麽時候寫最適宜。
寫了“卻有忘機友”之後,他便寫江上景了。“點秋江白鷺沙鷗”,寫景美妙生動。
用“秋”字修飾 “江”,點明了季節。
一個“點”字,尤其用得好。
如果平平淡淡地說,那不過是:江面上有點點鷗鷺。
如今變形容詞為動詞,並且給鷗鷺著色,便出現了白鷺沙鷗點秋江的生動情景。
僅就寫景而言,這已經夠高明了。但更高明之處還在於借景寫人。
前面寫漁夫有“忘機友”,那“忘機友”正是指 “點秋江”的“白鷺沙鷗”。
以鷗鷺為友,既表現“漁夫”的高潔,又說明真正的“忘機友”,在人間無法找到。
古代詩人往往贊揚鷗鷺“忘機”。
正由於他們認為只有鷗鷺才沒有“機心”,所以願與鷗鷺為友。
李白就說:“明朝拂衣去,永與白鷗盟。”
黃庚的《漁隱》詩,則用“不羨魚蝦利,惟尋鷗鷺盟”表現漁夫的高尚品德,正可作為這只曲子的註腳。
結尾點題,點出前面寫的並非退隱文人,而是“傲殺人間萬戶侯’”的“不識字煙波釣叟”。
元代社會中的漁夫不可能那樣悠閑自在,也未必敢於傲視統治他的“萬戶侯”。
不難看出,這只曲子所寫的“漁夫”是理想化了的。
白樸幼年經歷了蒙古滅金的變故,家人失散,跟隨他父親的朋友元好問逃出汴京,受到元好問的教養。
他對元朝的統治異常反感,終生不仕,卻仍然找不到一片避世的幹凈土。
因此,他把他的理想投射到“漁夫”身上,贊賞那樣的“漁夫”,羨慕那樣的“漁夫”。
說“漁夫”“傲殺人間萬戶侯”。
正表明他鄙視那些“萬戶侯”。
說“漁夫”“不識字”,正是後悔他做了讀書識字的文人。
古話說:“人生憂患識字始。”
在任何黑暗社會裏,正直的知識分子比‘不識字”的漁夫會遭受更多的精神磨難,更何況在“九儒”僅居“十丐”之上的元代。
這首小令語言清麗、風格俊逸,又表達了備受壓抑的知識分子所追求的理想,因而在當時就贏得了人們的喜愛。著名散曲家盧摯的【雙調】《蟾宮曲》,就是摹擬這首小令的:“碧波中範蠡乘舟。
殢酒簪花,樂以忘憂。
蕩蕩悠悠,點秋江白鷺沙鷗。
急棹不過黃蘆岸白蘋渡口,且灣在綠楊堤紅蓼灘頭。
醉時方休,醒時扶頭。
傲煞人間,伯子公侯。”
其中的好幾個句子都來自白曲,思想傾向也完全一致。
不過所寫不是漁夫。
而是退隱江湖的官員。
盧摯是做了元朝的官的。
[1] 詩人通過對自由自在的生活的描寫,表現了作者不與達官貴人為伍,甘心淡泊寧靜的生活情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