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史學●臺灣早期歷史總論】 「臺灣早期歷史」是一個相當寬廣的概念,也是包容力很大的時間段落。
在1980年代以前,臺灣史學界的研究,習慣將臺灣史前史、荷西時期及鄭氏時期歷史,都納入「早期歷史」的框架來理解與認識。
然而,近二十年來的學術發展,考古界對臺灣史前史的研究不但已建立完備的史前文化時空架構,也嘗試與文獻歷史接軌對話,在臺灣史領域自成歷史解釋體系。
荷西時期歷史的研究,更在多位通曉荷蘭文、西班牙文的新生代學者投入後,產生豐碩且極具創見的成果。
而鄭氏時期的研究,1950年代以來亦累積不少論著,近年海洋史研究勃興,更使該時段有宏偉的發展空間。
基於此,本文所定義的「早期歷史」,係指與臺灣史前史並立,且約略與荷西時期部分重疊的時段。
古典文獻的臺灣相對於臺灣島上的主體人群――史前文化人或今原住民祖先――所進展的歷史,另有一種從外界觀看、認知的島外歷史,此即臺灣島相關外來者――如中國、日本,或15世紀大航海時代即有過從的國家如葡萄牙、西班牙等,對臺灣的認識與紀錄。
以中國而言,三國時期吳國沈瑩所撰的《臨海水土志》,被視為中國文獻對臺灣最早的紀錄。
此後,《隋書‧東夷列傳》的「流求國條」,預示了古代臺灣與「流求」一稱糾葛不清的開始。
曖昧難明的臺灣島影,隱身在《文獻通考‧四裔考》(馬端臨)、《諸蕃志》(南宋•趙汝适)、《宋史‧外國傳》的「流求國條」(元•脫脫)、《元史‧外國列傳》的「瑠求條」等不同時代文獻的簡略文字中,直到《島夷誌略》(元•汪大淵)、《東西洋考》(明•張燮),臺灣作為海外島嶼的事實才逐漸明朗;
而〈東番記〉則是作者親履此地的第一手現場報導。
在這一由混沌到清晰的長達千年過程中,可以明確看到「臺灣」一稱其實相當晚近才出現;
而自古以來對臺灣的各種稱呼,即使後世學者多方考證,也難以公斷。
如《史記‧秦始皇本紀》提到的瀛州,即被視為臺灣;
《臨海水土志》、《三國志‧孫權傳》、《三國志‧陸遜傳》、《太平御覽》之「東夷條」等,疑似以「夷州」指稱臺灣;
至於文獻中的流求、琉球、瑠求等,是指臺灣或是今沖繩群島的琉球,由於兩處地理鄰近,更是含糊不清,爭論不休。
不僅如此,即連臺灣是一個島還是一群島,外人也無法掌握。
而與臺灣密切相關的澎湖群島,在文獻中亦有類似情形,在平湖、彭湖、澎湖等同音異字或同字異音中打轉。
然而,古典文獻對臺灣、澎湖的各種異稱,卻不因歷史情境變遷或臺灣之名已定而自日後的文獻消失,仍對官員文人有關臺灣的書寫持續產生影響。
藉由這類古代文獻脈絡定調「臺灣自古即屬中國」的說法,也一直存在於特定的歷史論述中。
回顧這些古典文獻的內容與作者,及由此產生的歷史名詞,遂有澄清既往、理解當代的歷史文化意義。
島嶼臺灣的海洋性,亦反映在中國海外貿易通路對臺灣的定位,東西洋及針路(航線)的說明,因此有助於臺灣早就納入世界貿易體系的認識。
而鄰近的日本與臺灣關係密切,海盜、海商不但熟悉臺灣海域,也常登島貿易、補充物資,有馬晴信、村山等安更是巡看島境,甚至率眾來侵的日本人。
但不同於中國文獻,日本人將臺灣命名「高砂國」、「高山國」,前者取自與家鄉情境對照,後者則來自遠眺島域的視覺印象。
不同於外來者的觀察與書寫,臺灣本體住民的風情,則不是粗略觀察或帶有想像成分的文獻所能探知與描述。
令人好奇的是,在17世紀荷蘭、西班牙勢力進入臺灣時,銜接在史前住民之後的今日原住民族祖先,究竟如何?
多元族群的分布今日臺灣原住民的族群分類,係20世紀初日本學者伊能嘉矩、粟野傳之丞首開學術分類體系的產物;
跨入21世紀,政府基於各種歷史文化條件對原住民族行使認定政策,已得到官方確認的族群有泰雅、賽夏、鄒、布農、阿美、卑南、魯凱、排灣、雅美、邵、噶瑪蘭、太魯閣、撒奇萊雅族、賽德克,共計14族。
此外,還有學術分類下的凱達格蘭(含馬賽、雷朗等)、道卡斯、拍瀑拉、巴宰、巴布薩、洪雅(含虎尾壠等)、西拉雅(含大武壠、馬卡道等)等族。
若以金屬器或金石並用史前文化與現今族群分類對照,已知可以大略銜接的文化與族群有:十三行文化對應於凱達格蘭族與噶瑪蘭族、番仔園文化對應於拍瀑拉族、崁頂文化對應於洪雅族(或虎尾壠人)、蔦松文化對應於西拉雅族、靜浦文化對應於阿美族等。
然而,考古學者的研究指出,史前文化之下還有地方類型,而根據荷蘭、西班牙文獻可以發現,近代的「民族」分類不足以呈現原住民族群的複雜性,很多今人非常陌生的地域性社群,才是臺灣早期歷史中較真實的人群現象;
如十三行文化的舊社類型對應於馬賽人及噶瑪蘭族,普洛灣類型則對應於立霧溪下游的哆囉滿(哆囉美遠)人。
有關臺灣住民的「親身經歷」描述,最早可追溯到1603年(萬曆31年)陳第的〈東番記〉,這是陳第跟隨浯嶼(今金門)都司沈有容軍隊來臺征勦海盜,以停留期間的見聞寫下的紀錄。
全文一千三百多字,是中國歷史文獻中第一篇由作者親自踏足臺灣土地的實錄;
文中描寫的原住民社會,一般推測為臺南平原的西拉雅族村落(如新港、蕭壠、麻豆、目加溜灣),也是早期歷史中與外人接觸最為頻繁的人群之一。
北部的雞籠(今基隆)、淡水,則是臺灣早期歷史中分別開向世界的窗口。
在西班牙人、荷蘭人入據前,當地住民已和來自中國沿海及日本的海商、海盜有頻繁的互動關係。
但因為中文文獻的缺乏,北部地區人群與歷史的探究,必須依賴1620年代西班牙天主教道明會士耶士基貝(JacintoEsquivel)的紀錄,加上1640-1660年代荷蘭人的戶口調查表及相關描述。
藉由當時場景的回溯,馬賽人、噶瑪蘭人、哆囉滿人的分布、人物與風俗文化,始能一一浮現。
臺灣中部地區的虎尾壠人,則是從未在中文文獻出現的人群。
在近代的族群分類中,他們或被劃為洪雅族,或被歸入巴布薩族,其在歷史時空的身影顯得含糊不清。
然而,虎尾壠人竟因緣際會留下了《虎尾壠語典》,使後人或有開解謎團的一天。
動態臺灣的認識臺灣早期歷史中,對外展現社會文化風貌的原住民,不只今臺南地區的西拉雅族四大社,西部平原到淺山地帶的虎尾壠人,淡水、雞籠一帶的馬賽人,宜蘭的噶瑪蘭人,及跨宜蘭、花蓮的哆囉滿人而已。
當時的阿里山鄒族,已與外界頗有接觸。
散布於南部大武山地、恆春半島的排灣族,其社會階層化與跨村落聯結的程度,則讓外來的荷蘭人相當驚訝。
臺東平原的卑南人,更藉由與荷蘭人的結盟關係強化自己在東部地區的地位。
事實上,儘管早期歷史中的臺灣,島外海洋世界波濤洶湧,挾「文明」勢力有意入侵的各國勢力亦虎視眈眈,但原住民仍能有所因應,並直接與世界連結,從來不曾處於停滯的狀態。
在漫長的時間之流中,位處於日本、琉球、中國沿海、菲律賓群島、東南亞之間的島嶼臺灣,日漸捲入歷史浪潮,且由被動趨於主動。
各種膚色語言文化的人群交織成瑰麗光影,物產資金乘著風帆流轉於港口之間,臺灣早期歷史的多面與寬闊,正等待我們深入認識。
引用:http://taiwanpedia.culture.tw/web/content?ID=1208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