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古今名醫匯粹 卷六 病能集四 心胸胃脘腹痛諸証93】
李土材曰,心腹諸痛,按《內經》之論,心痛未有不兼五臟為病者,獨詳於心,而略於胸腹,舉一以利其餘也。
心為君主,義不受邪,受邪則本經自病,名真心痛,必死不治。
然經有云:邪在心則病心痛,喜悲,時眩仆。
此言胞絡受邪,在腑不在臟也。
又云:手少陰之脈,動則病嗌乾心痛,渴而欲飲,此言別絡受邪,在絡不在經也。
其絡與腑之受邪,皆因怵惕思慮,傷神涸血。
而方論復分九種︰飲、食、熱,冷、氣、血、悸、蟲、疰。
苟不能遍識病情,將何治耶?胃屬濕土,列處中焦,為水之海,五臟六腑,十二經脈,皆受氣於此。
壯者邪不能干,弱者著而即病。
偏熱偏寒,水停食積,皆與真氣相搏而痛。
肝木相乘為賊邪,腎寒厥逆為微邪。
挾他藏而見症,當與心痛相同。
但或滿或脹,或嘔吐,或不能食,或吞酸,或大便難,或瀉利,面浮而黃,本病與客邪又參雜而見也。
胸痛即膈痛。
其與心痛別者,心痛在歧骨陷處,胸痛橫滿胸膈間也。
其與胃脘痛別者,胃脘在心之上也。
經曰︰南風生於夏,病在心俞,在胸脅。
此以胸屬心也。
肝虛則胸痛引背脅,肝實則胸痛不能轉側。
此又以胸屬肝也。
夫胸中,肺家之分野,其言心者,以心之脈從心系卻上肺也。
其言肝者,以肝之脈貫膈上注肺也。
脅痛舊從肝治,不知肝固內○ 脅,何以異於足少陽,手心主所過而痛者哉?若謂筋脈挾邪而痛,何以異於經筋所過而痛者哉?故非審色按脈,熟察各經氣變,卒不能萬舉萬當也。
且左右、肺肝、氣血、陰陽,亦有不可盡拘,臨症者可不詳察耶?腹痛分為三部︰腹以上痛者,為太陰脾;當臍而痛者,為少陰腎;少腹痛者,為厥陰肝,及沖、任、大小腸。
每部各有五臟之變,七情之發,六氣之害,五運之邪,至紛至博。
苟能辨氣血、虛實、內傷、外感,而為之調劑,無不切中病情矣。
心痛有停飲,則惡心煩悶,時吐黃水,甚則搖之作水聲,小胃丹或胃苓湯。
食積則飽悶,噫氣如敗卵,得食輒甚,香砂枳朮丸加神曲、莪朮。
火痛,忽減忽增,口渴便閉,清中湯。
外受寒,內食冷,草豆蔻丸。
虛寒者,歸脾湯加薑、桂、菖蒲。
氣壅,攻刺而痛,沉香降氣散。
死血,脈必澀,飲下作呃,手拈散,甚者桃仁承氣湯。
心痛而煩,發熱動悸,此為虛傷,妙香散。
蟲痛,面上白斑,唇紅能食,或食後即痛,或痛後能食,或口中沫出,剪紅丸。
蛔蟲,蛔動則惡心嘔吐,烏梅丸、蕪荑散,鬼疰,昏憒妄言,蘇合香丸。
熱厥心痛,金鈴子散。
寒厥心痛,朮附湯。
胃脘痛與心痛相仿,但有食積,按之滿痛者,下之,大柴胡湯;虛寒者,理中湯。
胸痛肝虛者,痛引背脅,補肝湯;肝實者,不得轉側,喜太息,柴胡疏肝散。
有痰,二陳湯加薑汁。
腹痛,芍藥甘草湯主之。
稼穡作甘,甘者己也;曲直作酸,酸者甲也。
甲己化土,此仲景妙法也。
脈緩傷水,加桂枝、生薑;脈洪傷金,加黃芩、大棗;脈澀傷血,加當歸;脈弦傷氣,加芍藥;脈遲傷火,加乾薑。
綿綿痛而無增減,欲得熱手按及熱飲食,其脈遲者,寒也,香砂,枳朮、理中湯。
冷痛,用溫藥不效,大便秘者,當微利之,藿香正氣散加官桂、木香、大黃。
時痛時止,熱手按而不散,脈大而數者,熱也,大金花丸,或黃連解毒湯。
暑痛,十味香薷飲。
濕痛,小便不利,大便溏,脈必細緩,胃苓湯。
痰痛,或眩暈,或吐冷涎,或下白積、或小便不利,或得辛辣熱湯則暫止,脈必滑,輕者二陳加枳殼、薑汁,重者用礞石滾痰丸。
食積,痛甚,大便後減,其脈弦,或沉滑,平胃加枳實、山楂、麥芽、砂仁、木香,甚者加大黃。
酒積痛,葛花解酲東加三棱、莪朮、茵陳。
氣滯必腹脹脈沉,木香順風散。
死血作痛,痛有定在而不移,脈澀或芤。
虛者四物湯料加大黃蜜丸服;實者歸尾、桃仁,加童便、酒、韭汁、桃仁承氣湯,或丹皮、香附,穿山甲、降香、紅花、蘇木、元胡。
蟲痛,心腹懊,往來上下,痛有休止,或有塊耕起,腹熱善渴,面色乍青乍白乍赤,吐青水者,蟲也,椒湯吞烏梅丸安之。
夫近世治痛,有以諸痛為實,痛無補法者;有以痛則不通,通則不痛;有以痛隨利減者,以為不可易之法。
不知形實病實,便閉不通乃為相宜;若形虛脈弱,食少便泄者,豈容混治?須知脹閉而痛者為實,不脹閉者多虛;拒按者為實,可按者為虛;喜寒者多實,受熱者多虛;飽則甚者多實,飢則甚者多虛;脈實氣粗者多實;脈虛氣少者多虛;新病年壯者多實,久病年衰者多虛;補而不效者多實,攻而愈劇者多虛。
痛在經者,脈多弦大;痛在臟者,脈多沉微。
必以望、聞、問、切四者詳辨,則虛實灼然。
故表虛而痛者,陽不足也,非溫經不可;裡虛而痛者,陰不足也,非養營不可。
上虛而痛者,以脾傷也,非補中不可;下虛而痛者,脾腎敗也,非溫補命門不可。
若泥痛無補法,則殺人慘於刀劍矣。
脅痛︰左痛多留血,代抵當湯;右痛多痰氣,痰二陳湯,氣推氣散。
左為肝邪,枳芎散;右為肝移邪於肺,推氣散。
挾寒,理中湯加枳殼。
死血,日輕夜重,或午後熱,脈澀或芤,桃仁承氣東加枳殼、鱉甲。
痰飲,導痰東加白芥子。
食積,有一條扛起者是也,枳朮丸加吳茱萸、黃連、神曲、山楂。
肝火盛,龍薈丸。
虛冷,理中湯送黑錫丹。
肝脈軟,補肝湯。
驚傷脅痛,桂枝散。
脅痛肝火盛,左金丸。
治肝火有氣鬱者,看其脈沉澀,當作鬱治。
痛而不得伸舒,龍薈丸最快。
右脅痛,嚴氏推氣散。
左脅痛,蒼朮、川芎、青皮、當歸、柴胡,痛甚當歸龍薈丸。
薑汁下。
然脅痛固屬肝,常見口吐苦水,脅痛寒熱,用豬膽炒黃連,入小柴胡,是膽家有火也。
若夫謀慮不決,不眠辛苦,膽氣傷而作痛,用歸、芍、人參、麥冬、茯神、棗仁,有火加元參,此膽虛脅痛也。
方約之曰,脅痛之症,多是肝火上升,不得條達之故。
予每度其左脅痛甚者,即是肝火盛,木氣實也,宜用龍薈丸、左金丸,辛涼之劑以治之;凡右脅痛微者,即是痰疰,宜用鹽煎散、順氣丸,辛溫之劑以治之是也。
又嘗論左脅痛,胃脘痛之症,婦人為多,以其憂思忿怒之氣,素灌於中,發則上沖,被濕痰死血阻滯其氣,而不得條達,故作痛也。
故治婦人諸痛;必以行氣開鬱為主,而破血散火兼之,庶乎得法矣。
諺云:香附、縮砂,女人之至寶。
此之謂也。
張景岳曰︰脅痛者,左右氣血之辨,若左無氣,右無血,食積痰飲豈必無涉於左乎?此謬談也。
予以為莫若察其有形無形。
蓋血積有形而不移,或堅硬而拒按,氣痛流行而無跡,或倏聚而倏散。
若食積痰飲,皆屬有形之症,詳察所因,自可辨識。
凡屬有形之症,亦無非由氣之滯,但得氣行,則何聚而不散?無論是氣是血是痰,必皆兼氣為主,而後隨宜佐使以治之可也。
一內傷虛損,房勞腎虛之人,多有胸脅間隱隱作痛,此肝腎精虛,不能化氣,氣虛不能生血而然。
凡人之氣血,猶源泉也,盛則流暢,少則壅滯。
故氣血不虛則不滯,虛則無有不滯者。
倘於此症不知培氣血,而但知行滯通經,則誤矣。
王節齋曰︰凡治心腹疼痛,但是新病,須問曾何飲食,因何傷感,有無積滯,便與和中消導之藥。
若日數已多,曾多服過辛溫燥熱之藥,嘔吐不納,胸膈飽悶,口舌乾燥,大小便澀難,則內有鬱熱矣,或原有舊病,因感而發,綿延日久,見症如前者,俱用開鬱行氣、降火潤燥之藥,如川芎、香附、山梔、黃連、薑汁之類。
甚者再加芒硝。
但治心腹久痛,須於溫散藥內,加苦寒、鹹寒之藥,溫治其標,寒治其本也。
諸積諸痛,喜溫而惡寒,熱藥與病情相合,積久成鬱,而火邪深矣,鬱熱既深,則見寒愈逆,見熱愈喜,雨熱相從,故不生他病,所謂火極而似水者也。
然真氣被食,陰血乾枯,病日深錮而不可為矣。
世人不識,但見投熱不熱,誤認為沉寒錮冷,而益投之,至死不悟。
然則如之何?曰從治法,熱因寒用,寒因熱用,伏其所主,先其所因是也。
朱丹溪曰︰心膈之痛,須分新久。
病久則成鬱,久鬱則蒸熱,古方多以山梔為熱藥之向導。
用梔子炒,去皮,每服十五枚,濃煎湯一呷,入生薑汁令辣,再煎小沸,又入川芎一錢,尤妙。
大概胃中有熱而作痛者,用山梔不可,須佐以薑汁、台芎開之。
痰發者,或用二陳湯加川芎、蒼朮,倍加炒梔。
痛甚者,加乾薑從之,反治之法也。
若用山梔並劫藥不止,用元明粉,一服立止。
腹痛有寒、有熱、死血、食積、濕痰。
脈弦為食,脈滑為痰。
濕痰多作腹痛,台芎、蒼朮、香附、白芷為末,以生薑汁入湯服。
大法︰主方,在氣用氣藥,如木香、檳榔、香附、沒藥之類;血用血藥,如當歸、川芎、桃仁、紅花之類。
初得時,元氣未虛,必推蕩之,此通因通用之法。
壯實者同。
若人虛弱衰與久病者,宜升之消之。
凡心腹痛,必用溫散,此是鬱結不行,阻氣不運,故痛。
在上者多屬食,用炒乾薑、蒼朮、川芎、白芷、香附、薑汁之類,不可用峻藥攻下之。
更兼行氣快氣藥助之,無不可者。
寒痛者,綿綿痛,無增減者是也。
時痛時止者,是熱也。
死血痛者,痛有處,不移者也。
大便利後減者,是濕痰。
東垣云:感寒而痛,宜薑、桂,嘔者加丁香。
傷暑而痛,宜玉龍丸。
肥人腹痛,屬氣兼濕痰,宜人參、蒼朮、白朮、半夏。
或曰︰痰豈能作痛,不知氣鬱則痰聚,痰聚則凝,氣道不得運,故痛也。
如稟受素弱,飲食過傷而腹痛者,以養胃東加桂、茱萸各半錢,木香三分。
又或理中湯、建中湯,皆可用,內加茱萸良。
絞腸痧,以樟木煎湯大吐,或白礬調湯吐之,鹽湯亦可探吐,亦宜刺委中出血。
喻嘉言曰︰五臟失治,皆為心痛,理甚明晰。
腎心痛者,多由陰邪上沖,故善,如從後觸其心,胃心痛者,多由停滯,故胸腹脹滿。
脾心痛者,多由寒逆中焦,故其病甚,肝心痛者,多由木火之鬱,病在血分,故色蒼蒼如死狀。
肺心痛者,多由上焦不清,病在氣分,故動作則病益甚。
若知其在氣則順之,在血則行之,鬱則開之,滯則逐之。
火多實,則或散或清。
實多虛,則或溫或補。
必真心痛,乃不可治。
否則得其本,隨手而應也。
張景岳曰︰諸症虛實,皆可以脈辨。
惟心腹痛症,脈多難辨。
雖滑實有力者,固多實邪;虛弱無神者,固多虛邪,此其常也。
然暴病之極,每多沉伏細澀,最似極虛之候。
不知氣為邪逆,脈道不行,而沉伏異常,此正邪實之脈。
然於沉伏之中細察之,必有梗梗然弦緊之意,此必寒邪阻遏陽氣者,多有是脈。
若火邪作痛,則不然也。
辨此之法,但當察其形氣,以見平素強弱;問其病因,以知新久,及何所因而起。
大都暴病痛急,而脈忽細伏者,多實邪;久病痛緩,而脈本微弱者,為虛邪。
論其虛實,酌之以理,參而論之,則萬無一失矣。
凡治心腹痛症,已經攻擊蕩滌,愈而復作,或再三用之,愈作愈甚,脈反浮弦虛大,為中虛之候。
速當酌其虛實,或專補正氣,或兼治邪氣。
若用補無礙,不可妄亂雜投,使脾胃強,則痛自愈矣。
一胸腹之痛,有無關於內,而在筋骨皮肉之間,此邪之在經,不可混作裡症,必詳問的當,而分其或火或寒或氣,或血滯或血虛,或淫瘡邪毒,留蓄在經,庶治之無誤也。
附醫案︰余治一上舍,年近三旬,因食面角,午刻至初更,食及小腹下至右角間,遂停積不行,堅突如拳,痛劇之甚。
余察其明系面積已入大腸,乃與木香檳榔丸,連下二三次,其痛如故。
疑藥未及病,更投神佑丸瀉之,又不效。
又疑藥性皆寒,故滯不行,因再投備急丸,連得大瀉,而堅痛毫不為減。
因潛測其由不過因面,豈無所製之?今既逐之不及,使非借氣以行之不可也。
計面毒非大蒜不殺,氣滯非木香不行,又其滯深道遠,非精銳之向導不能得達,乃用火酒磨木香,令其嚼生蒜一瓣,而以香酒進之。
一服後覺痛稍減,三四服後,痛漸止而食漸進,方得全愈。
然小腹之塊,仍在半年許始得盡消。
由是知欲消食滯,即大黃、巴豆猶有所不能及,而惟宜以行氣為先也。
且知飲食下行之道,必由小腹下右角間,而後出於廣腸。
此自古無人言及者,因筆之廣聞見云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