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馮氏錦囊秘錄雜症大小合參卷四錦囊覺後篇】
錦囊覺後篇
(張)因幼年多病,棄儒習醫,從師訪道,纂讀群書,苦攻十載,方敢臨症,悉遵古哲準繩,兢兢業業,全活頗多,閱歷既久,心得精微,更難言盡。
蓋如先賢立法,外感而風傷衛者。
辛溫疏表;寒傷榮者,辛熱發散:病尚未已,繼以和解;和解不已,病傳於裡,則有攻下救裡之法;病解而愈,乃用調元返本;病劇則危,亦有溫經益元,壞症奪命等湯,純以救本為事也。
內傷而屬勞倦者,即用調補,毋審別議。
內傷而屬飲食者,必先為消導,病尚未已,攻下繼之,病愈之後,亦以調脾養胃。
倘遇本元怯弱者,或消補並行,或補多消少,或先補後消,皆為成法,條分次第,未嘗不善。
然最宜於上古之人,稟賦壯濃,及藜霍之民,中表堅實,既能任病消磨,復能任治蕩滌,難傷濃濃之天元,無損百歲之大壽,不宜乎晚季之受氣既薄,性復斫削,腎梁子弟,體質嬌嫩,輕寒輕冷,便能傷表,遇勞遇食,易致傷中,一經受病,神氣沮喪,再加攻克,益促虛危,既不能任病久磨,復不能任藥次第,每有驟至,精神垂絕,方投峻補挽救,脫極者,追之何及?未脫者,僥幸全生。
況,如從前治法,只可暫去其病,而使精神還本,得盡中壽之年,不能永卻其病,而使元氣勝常,更獲長生之術,殊不思《經》曰:「精神內守,病安從來?」又曰:邪之所湊,其正必虛。
不治其虛,安問其余?而先賢治法,更有識得標,只取本,治千人無一損,皆至言也。
要知易風為病者,表氣素虛;易寒為病者,裡氣素弱;易熱為病者,陰氣素衰;易傷食者,脾胃必虧;易勞傷者,中氣必損。
非因邪氣之有餘,實由正虛之所召,未病已病既病益虛,用藥瀉補瀉之愈虛,其虛補之,惟償其所瀉,縱得痊可如常,精神仍是怯弱,須知病發有餘之日,即正氣不足之時,何如當受風為病也,辛溫衛氣以法之。
受寒為病也,辛溫榮氣以化之。
受熱為病也,甘苦陰氣以勝之,因滯而病也。
健中氣以翼運之,因勞而病也,培元氣以匡復之,使正氣宣行以逐邪,邪消正復,邪不勝正而自化,化舊生新,客邪頓釋於無事之中,正氣復生於受傷之際,再加調養,不惟消弭新病,而舊患藉此搜除,未知病根,長生氣血,詎不快哉!況精神之損益,由乎陰陽之盛衰,陰陽更由乎水火之消長,皆無形者也。
而外感之六淫,及內傷之七情亦無形,惟飲食之滯有跡,然實由乎氣化之所運亦無形。
以無形之邪,而干無形之正,治之者,只可作無形之相,以氣味性情相感相化以調之,不可作有形之象,而攻無形之虛。
書所謂攻之一字,仁人之所惡也。
況受寒而變熱,寒者,客邪致病之原由;熱者,感觸元陽之外越,寒既去而復疏之,益促虛陽之耗散,因食而傷胃,胃既傷而脾亦虛,腫胃之氣既虛。
臟腑之稟皆失,斯時食雖腐化於中,然內而臟腑,外而四肢,皆無氣以動。
食既化而復消之,難免重虛之患,故貴乎以脈消息,則有形之變症百出,總屬無形之根本一源。
有跡無形之病,仍取有跡無形之藥,氣類相從,投之可入。
蓋炳之生也,必在人身氣血之中,而用藥以調病者,亦必取草木與氣血有情者而投之,自能與血氣相須而卻病。
則氣血借藥勢而驅馳有力,藥力護氣血而攻逐無傷,正氣既旺,邪得即解。
若猛投野狼虎險健惡毒之藥,則未逐客邪,先傷正氣,正氣傷而邪愈固,名為逐邪,實為損正,故貴乎不治之治,無形神聖之用也。
(張)臨症三十年來,傷寒未經一遇,如古之壯熱頭痛太陽證者,不用麻桂羌柴而病自已,何知有傳經之論,大寒大熱而為瘧者,何事青、檳、陳、半、柴、黃,而寒熱自平。
腹痛赤白雜下而為痢者,焉賴香、連、青、陳、檳、朴而便自調。
胸滿噫氣噯臭惡食而為停滯者,不賴楂、曲、棱、朮而食自消。
肺脹痰壅而為咳嗽者,焉仗橘、半、桑、貝而痰嗽自痊!有跡之疾病既除,而無形之元氣反長,因審其所因,求其所屬,避其盛,因其衰,安其正,化共邪,還其元,勝其舊。
《經》曰:毋致邪,毋失正,長有天命。
此之謂歟,所謂仁義之師,無敵於天下也。
此(張)於法外求全之法,而於《內經》「不治其虛,安問其余?」及前賢識標取本之主不背矣。
(張)按:人之賴以有生者,惟仗一點真陽之氣耳。
即百病發熱,莫不由命火離宮。
若火得安位,則百病俱已。
故古人諄諄慎用寒涼,而曰:服寒涼者,百不一生。
又曰:誤服寒涼者,立死。
示人寒涼為害之甚而且速,以慎不可輕用誤用。
至於極虛極危之症,全以救陽為主,蓋陽氣一分不盡則不死。
然陽氣之盡也有二:凡六脈沉微,兩尺無根者,此元氣之元陽欲盡也,惟參、木、附子可以挽之。
若六脈細數,兩尺無根者,此元陰之元陽欲竭也,惟地、茱、桂、附可以挽之。
迨至龍雷假火一退,其脈細數而變為沉微,則藥之地、茱、桂有者,亦當變為參、朮、附子,故即吐血陰虛之症,每以脾胃藥收功。
然凡峻補之藥,若遇六脈有根者,及尺脈不絕者,挽回易見其效。
蓋如樹木有根,而加之脂膏灌溉,易得發生而蕃茂也。
若六脈無神,及尺脈無根者,挽回最難見功。
蓋根氣已失,惟圖藥力挽回,藥力少緩,脫勢便來,非重為陸續補接,不能以轉生發之機。
蓋如栽培無根草木,全賴土以培之,水以滋之,日以暄之,使陽和之氣,煦濡不絕,方可令無根而化生有根,必三五日少轉,六七日乃復,展轉進遲,良非易也。
然古人救脫之方,惟有人參一兩,生附子半個,可謂大力救生之藥矣。
奈今人元陽之虛愈甚,而參力之補復微,每多投此,甚難見功。
(張)思附子通經達絡,必賴人參大力駕驅,否則通達迅速,元氣轉傷,故古人有參、附、 、附、朮附等湯,附子必兼人參、 、朮同用,既欲賴以通經,復可補其走泄。
柰天地氣化轉薄,人與草木所稟皆虛,參力亦非昔比,倘人參一兩,生附半個,則走多補少,焉能托住真元?故(張) 凡治脫症,人參三四兩,而熟附方投半個。
極寒極危之症,即人參之力尚未足以挽之,蓋參性和平,更必兼白朮之補速而有剛性者,方能力散沉寒,追復元陽,況陽虛重在胃也。
若不重為托住中氣,則雖有附子追復元陽之力,然未免通達之性,反寓走泄之機。
如修理破房,若不先用大木架托梁棟,而妄將斧鋸穿鑿動搖,能保其房屋不為傾覆,而梁棟不為折裂乎?兼之臟腑沉寒固閉之症,而用溫補之藥,流通其氣者,凡遇身形瘦小之人則小劑煎濃,使可周及。
若身形肥大之人,必大劑浩飲,方能遍達,且軀體豐濃,則稟陰氣獨重,非陽藥倍加,不足以勝之。
余治翰苑熊老先生尊翁年七十余歲,食後受驚,隨即大吐不已,飲食出盡,痰涎繼之,目竄身熱,面赤口張,頭仰手搐,自午至戌,潰汗如雨,急延余診,六脈豁大而空,乃假陽上越也。
以人參二兩,炒白朮三兩制附子五錢,五味子二錢,煎濃汁灌服,始乃搐止汗止,熱退身寧。
但昏迷不醒,次日照前方,早晚各進一服,服至三日之外,始乃神清識人,能迸薄粥,繼用十全大補,及人參養榮等湯而安。
又有周姓年方五十余歲,向來心肺之火有餘,而脾腎之陽不足,常發喘症,一發垂危。
適因夏月勞傷發熱,誤用香薷清暑,及六一散、冰水、酷嗜西瓜,以致下焦沉塞,上焦愈熱,煩躁喘急,飲食久廢,其脈乍大乍小,兩尺無根,漸至乍有乍無沉微遲緩,三至一止,時欲脫去,乃延余治。
急以人參三兩,白朮四兩,炮薑三錢,五味子二錢,制附子五錢,煎濃汁灌之,服後脈氣少起。
神氣少旺,藥性少過,脫勢便來,隨即照方又服,每日人參用至八兩,白朮用至十兩,附子用至二兩,漸至尺脈有根,始無脫勢,乃大加溫補而痊。
觀此,則今人之虛較古更甚,人參之力,較古亦微,可洞見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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