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馮氏錦囊秘錄雜症大小合參卷二十膏滋丸方】
膏滋丸方
酸棗仁(四兩,炒熟,搗碎) 當歸身(三兩,酒拌炒) 懷熟地(八兩) 金石斛(去蘆,二兩) 白芍藥(三兩,蜜水拌,晒乾,炒) 制麥冬(三兩,拌炒,黃米同炒,炒燥去米) 牛膝(二兩,水洗) 制遠志肉(二兩,用甘草濃汁,煮透,晒乾,焙),先以建蓮肉一斤,去心衣,煎取濃汁三十余碗,去渣,入前藥在內,煎取頭汁,二汁去渣,熬成極濃膏滋,入後藥收成大丸。
揀人參三兩,研極細,白茯神四兩,研極細,白茯苓三兩,研極細。
以上收入前膏滋內,丸成大丸,每枚重四錢,下午食遠,白湯化下一丸。
旗下何宅一令郎年十歲,肚腹脹極,痞塊有形,肌削神困,僅存皮骨,耳中潰濃,目中紅腫,牙齦出血,或時腐爛,咳嗽氣短,腿膝乃疼,夜不能寐,日不能食,已成壞症,乃延余治,詢其病由,乃起於半周之內,肚稍腫硬,即加消積丸餌,久服不減,乃消導補脾兼而治之,久服亦不效,乃清熱扶脾,佐以化積之藥投之,其內熱腫脹,亦並不減,六七年來,脹極則倍用行氣化滯,少緩則用扶脾養胃,熱極則用清熱和中以延歲月,近則腹脹更甚,痞硬更大,牙疳耳目,腫爛益甚,精神益疲,肌肉益削,向治數醫,俱為束手待斃而已。
按其脈,或時弦洪有力,或時弦而無力,明知久服克削,攻至真氣內亂,轉護邪氣為害,先天之真陰真陽已竭,乃中空外浮之象也。
要知凡痞氣所成,皆由氣不能健運,以致痰食氣滯,聚而不散,亦非鐵石物也。
故古方消積藥中,必兼參術扶正,使正氣一旺,自能相佐藥力以化滯於無事之中,譬如腫硬,氣血一和,不由膿血而自散矣。
奈何以有形之藥,峻攻無形之滯,揆其意,意如有鐵石物在其中也,以致中氣愈弱,愈滯愈固,愈固愈消,愈消愈弱,不死何待?試不思即大黃、巴豆,迅利之藥,亦必仗中氣以營運,人至氣絕之後,灌以巴黃斤許,豈能通利一物?巴黃峻利之最者,無人氣以營運,則雖入腹而猶置於紙木器中,安然不動。
如此一想,則痞聚之內,可不仗中氣以運化乎,且諸病日久,未有不累至根本地位受傷,故初病多從標,久痛必從本,況此病原由根本上來者乎!向來所治皆非其治也。
余使先以金匱腎氣丸料,加牛膝、麥冬、五味子作湯,大劑空心溫服數劑,熱減而腹脹稍軟,隨以前劑沖入人參湯三錢,食前日二劑,十余日後,精神稍長,諸症漸退,後早晨以生脈飲送下,加牛膝、五味子之八味丸三錢,申酉刻仍以前煎方進服,如是調理兩月,熱症悉退,諸症盡平,肌肉漸生,精神漸旺,向患之痞,竟不知從何處下落矣。
部主政張公五令郎,年七歲,亦患腹腫,醫投消積之藥,日久而脹益甚,肌肉盡削,形如鵠立,勢其危篤,諸醫已無治法,而請余視,不過冀其十死一生耳。
余曰:此幸藥誤非病拙也。
猶土干則旱,再投燥脾克削,益令中氣愈虛,而難健行於四肢百達,乃壅滯於中,脹滿益甚,自然面目四肢瘦削不堪,要知此長彼消,總此氣也。
此氣斷無消之之理,性宜溫養以壯之,滋陰以配之,補其火以生土,益中氣,以健運,健運一行,清濁自分,腫脹自愈,要知諸病不能出乎真陰真陽之外,而人之求生者,寧能外乎真陰真陽之中者乎!真陰真陽者,諸危病之要領,求生者之根本也。
陰陽者何?腎中之水火是也,乃定一方,以八味去附子倍熟地,更加牛膝、麥冬、五味,以潤水枯金燥,更能使肺氣注於腎而有所歸也。
十余劑後,諸症漸平,乃以前方作丸,生脈飲送之,月余而全愈,奈不能久服,病雖去而根本未固。
次年夏月,兩脅下忽發腫硬,形如婦人之乳垂下,外科投以解毒之劑,不帷不效,兩頤之下,腫亦如之,連翹、金銀花之類,進以升斗,敷貼之藥,塗以百計,毫無減勢,或議開刀,病家大懼,乃與余商治,余曰:此因去年根本未復,入夏陽氣浮外,肝腎之氣不能牢固於下,以致無根之火上炎,則關津管束之處,任其沖爍為累,何毒之有?《經》曰:頸項者,生氣之本也。
乃肝之俞,又咽喉之管束,陰陽之道路,蓋三陽之脈自頸而上,三陰之脈自頸而還,惟其虛也。
則無力以還,腎更不能收攝以納,乃浮而腫也。
仍以去年之煎方,加青反四分、土貝母二錢、食前服之,二三劑後腫減大半,不及十劑,四腫俱退矣。
戶科李老先生令郎,少年鄉荐入都會試,適患咳嗽甚煩,余見其身長肥白,頰色常紅,已知表有餘而裡不足,上假熱而下真寒,病必當劇,勸以重服藥餌,令尊先生以有通譜候選之新貴,甚精醫學,日在診活,自當霍然也。
詢其藥乃山梔、黃芩、花粉、橘紅、貝母、蘇子、杏仁之類,余聞之而心甚駭,欲阻之,恐似嫉妒之言,欲順之不忍坐視誤藥傷人,惟力陳此病頗重,望謹慎斟酌,勿輕忽從標清理,致生他變!渠皆置之勿聽,數劑後而嗽轉甚,煩躁喜冷倍常,益信寒涼為對症之藥,倍用之而病轉劇,乃疑家居不能靜攝,以致服藥無靈,令移於庵觀之中,同一按摩導氣者為伴,再兼藥餌,內外夾攻,無不愈矣。
不意二日後,煩躁更甚,粒米不食,飲水無度,更幸為實熱,以三黃丸下之。
究竟利行不多,而喘促逆奔之勢已見而未甚,又一劑後,夜半喘急大作,有出無入遍身麻木,潰汗如注,神昏目直。
口噤不言,使者歸而告急於主,先生窘而告急於余,乃促騎馳去,覽其狀,委頓殆盡,按其脈,兩寸左關尚存而已,時當六月,商與四逆、理中,主人畏懼,改以人參一兩、麥冬二錢、五味子六分、肉桂錢余,主人始允,急煎服之,喘減片刻,奈病大藥小,煩復大作,主人不咎寒涼之罪,而反冤參桂之誤矣。
余思盡吾之力,尚可以活,釋彼之疑。
若徇彼之見,必死而已,反受其怨,乃堅定一方,勒令服之,用炒白朮三兩、人參二兩、炮薑三錢、五味子一錢五分、制附子三錢、煎濃汁半碗灌之,下咽之後,病患張口大聲云,心中如火烙欲死。
主仆疑怨交起,余總不動聽之,頃然又大聲云:臍間更疼更熱欲死矣。
余竊其春陽能下達,未至絕也。
果少頃喘定汗收,手足溫而神始清,語言反甚無力,握余手而云:寒家並無好處及先生,先生何肯堅心立救余命也?余曰:見死不救,非為醫矣。
分內之事,何足謝為!然此方以術多而參少者,因中宮久困寒涼、不先為理中,則陽氣終難下達也。
一張姓暮年而生一子,年十三歲矣。
因暮年老人中風,請余延醫,見其子出迎,而步履甚難,問其故,則曰:近日忽患腿癰,旦夕疼痛,已請外科調治數日,俱云:勢難消散。
出膿得兩月收功,余見身體浮胖面色 白,已知暮年所得,先天不足矣。
再診其脈,六脈沉細而微,復視其腫,則右腿腫脹已極,色白而冰冷,余思《經》曰:氣血不和,留結為癰,今吾使氣血既和,而無留結,則癰何自而成?令以昨進乃父之八味湯,加牛膝、杜仲各二錢,食前服之,病家幸最莫逆,余言是諾,一劑之後,腿即溫暖,而腫痛減半,再劑而全退,三四劑後,足力如故,步履如常矣。
吏部考功司正郎河南張老先生,性稟端方,居官清肅,原任作令臨潼,適當吳逆叛亂,文兼武備,旦夕焦勞,遂得怔忡耳鳴諸症,療者均以痰治,涌出痰涎斗許,復用滾痰丸餌,痰勢雖清,精神內奪,繼而逆寇湯平,行取擢列銓部,兢兢辦事,殫心竭力歷有年矣。
忽於辛未七月十二日正當衙門辦事,卒倒僵仆,痰涌鼾 ,目竄口開,手足強直,自汗如雨,倉卒抬至私宅,醫者病家俱謂斷無生理,而危在頃刻也。
值禮科王老先生探視,見其勢甚危篤,力延余視,按其脈則六部皆豁大無倫,驗其候脫勢已具八九,實刻不容緩矣。
乃立一方,人參三兩、白朮二兩、附子五錢、煎濃汁大半碗灌之,令其照方日三劑,夜二劑,按時進之,以補接虛脫之勢,服後脈氣漸斂,身熱漸和,潰汗漸收,次日仍用前方,日二服,夜一服至三日諸症漸減,但僵仆不省如故,余曰:此工夫未到,故標症稍平,而失散之本,元神氣未能歸復也。
不可少緩,仍照前方日二夜一。
凡飲藥後,必灌濃米汁半鐘,以保胃氣,以助藥力,或有勸人風藥者,余曰:保之不暇,敢散之乎?或有勸加痰藥者,余曰:補之難實,敢消之乎?更有勸人清火之藥者,余曰:此尤誤也。
元陽欲脫,挽之尚恐不及,敢敗之乎?余之重用白朮、附子者,既壯人參培元之力,而消痰去風息火之義,已在於中矣。
倘稍涉標治,則峻補之力中,反寓攻克之性,補性難於奏功,克削易於見效,走泄之竇一開,虛症蜂起,勢益難矣,違眾勿用。
凡三日所用人參,計共三十五兩、附子共用六兩、白朮共用二十四兩,直至三日晚間,忽能言語,稍省人事,索粥半碗,進食而睡,其 鼾目竄諸症仍在也於四日早晨立方,早間陽分用大補心脾氣血之藥,如棗仁、當歸、白朮、芍藥、茯神、遠志、人參、肉桂、五味之類,下午陰分,正用八味湯,沖人參濃汁服之。
如是加減出入,至六七日後,諸症漸平,飲食漸加,每日人參尚用四五兩,後數日早晨,用生脈飲送服八味丸之加牛膝、杜仲、鹿茸、五味子者四五錢,日中加減歸脾與八味湯,照前並服,日漸輕強,飲食倍進,不逾月而起。
始終風藥如天麻、羌獨、痰藥如橘紅、膽星、筋藥如鉤藤、秦艽,並不入藥,不驅風而風自除,不消痰而痰自解,不舒筋而絡自活,精神飲食,較前更壯,正書所謂正氣得力,自能推出寒邪,故凡治危篤症候,全在根本調理得力,自然邪無容地。
先哲云:識得標只取本,治於人無一損也。
山東李相國,始為浙省督台,當耿逆叛亂,親率軍旅,駐節衢州,不避寒暑矢石,得以滅逆功成,保全浙省,皆一人之力也。
及應召初為塚宰,左臂強硬作痛,上不能至頭,下不能撫背,醫皆以為披星戴月,風霜有年,通作驅風活絡而不愈,且大便圓如彈子,督台以書有糞如羊屎者不治,隱以為憂招余延醫,按其脈,六脈大而遲緩無神,余知其中氣久虛,所以榮衛不能遍及,肢末乃有偏枯之象,豈風霜之謂歟。
若果向年風霜貽患,豈止半身獨受哉!至如便如彈子大而圓,亦系中氣虛弱,命門火衰,以致營運不健,轉輸遲滯,所以糟粕不能連接直下,任其斷斷續續,回腸曲折,轉轉濡滯,猶蜣螂之弄丸,轉轉成圓,故雖圓而大也。
豈若關格之病,臟腑津液燥槁。
以致腸胃窄細糞黑,而小如羊糞者,然只宜空心吞服八味之加牛膝、杜仲者,以培其本,食遠以加減歸脾加甜薄桂以壯其標,元陽中氣一壯,則行運乃健,大便之彈丸可無見矣。
氣血充足,自能遍及肢末,不治臂而臂自愈矣。
按服而痊,精神更倍。
司農蔣老先生,向來脈氣寸強尺弱,故服八味丸,已有年矣。
無如勞心太過,藥力不能勝其君主妄動之火,余南還時,聞司農於九月間鼻衄大發,調理雖愈,不能節勞,故陰道未能平復,嗣後口渴殊甚,飲湯水如甘露焉。
雖數十杯不足滿其欲也。
余次年入都,勸其大為壯水主之,佐以引火歸原之餌,則木升火降,消渴之熱自除,變生之症可休,奈視為忽略,雖服數劑,口渴略減,即停藥餌,至四月間背上忽隱隱疼痛,漸漸疼甚肉硬,亦未知其為疽也。
半月之余,背上疼極重極,招余診視,當脊少偏半寸,外雖不腫,肉分堅實碗大矣。
余曰:久渴不治,陰水日虧、陰火日爍,榮衛失調,故書有腦疽、背疽之預防也。
今外雖不腫,陰分已成形受傷矣。
亟為托出陽分,使毒瓦斯勿致逗留,陷入臟腑也。
乃外用大黃二兩、芙蓉葉赤芍各一兩、白芨、白蘞各五錢,為末,雞子清調敷毒四圍,內則重滋陰水,兼為解托。
如熟地、山藥、川貝、角刺、天蟲、甲片、生甘草、連翹、金銀花之類,及其形腫既成,乃早晨空心吞服八味丸五六錢,以培先天之水火,食遠服。
大補榮衛及排膿托裡之劑,以助後天氣血,如人參、生黃 、當歸、白朮、白芍、無蟲、甲片、角刺、金銀花、甘草節、白芷之類,日服二劑,外以古方太乙膏,加男發、蓖麻子、乳香、沒藥,煎膏貼毒,以呼毒瓦斯出外,四圍仍敷,以杜散慢。
如是調理,不旬日而 腫日高,四圍紅腫日消,疼痛日減,背腫日輕。
已有膿勢,奈有力舉一專門外科視之,去其四圍敷藥,內進清涼解毒,外用敷藥,漫塗毒上二三日間,平塌日甚,根腳復大,疼痛難忍,且云:內潰己甚,黑爛深大。
口出無稽之語,司農心駭。
乃復延余視,知其毒勢潰漫無拘,且乘正虛,復有內襲之慮矣。
急去其所敷,仍前外圍內托,照前加減,每劑更加肉桂錢余,數劑之後,仍前高腫而紅活,竟如些小腫硬,潰膿而愈,毫不大傷肌肉,不待珍珠摻藥,而瘡口漸平,口渴諸症盡退,故要知一切腫毒,原非毒也。
乃氣血不和,留結所致,調其氣血而毒自解。
若以清涼解毒為事,則反傷胃氣,氣血愈虛,雖欲解毒,毒滯於中,況遇清涼冰伏於內,反成大害,可不慎之。
少司馬胡老先生之二令郎,患痘初起甚危,都中善治痘者一老醫,斷其必死,胡老先生乃延余同治,余見其方寒涼太甚,所以冰伏不出,有腹脹喘急諸症也。
先以酒釀雞冠血,調下獨勝散一服,解其冰伏之勢,已喘熱俱減,痘有出勢,其醫必以不救為爭,余曰:無若是以重主人之憂,望為同事,吉則為君之功,凶則皆我之過,其醫慍色,肆言無忌,胡老先生唯日夜痛哭而已,勉留余寓,早晚調治,痘愈八九,主人仍然不樂,余莫能解,孰知其醫每日私來診視,諄諄斷以時日凶變,直至結痂痊愈,胡老先生乃喜形於色,悔聽蠱惑,幾至敗事!余每次入都,往還如同至戚焉。
一寶坻王姓,久患重痢,因候選扶病入都,來延余視,時當六月,肚以上至陰囊,皆重綿濃裹,稍薄則肚痛頓甚,其兩足心又覺甚熱,時刻難受,要人重扇始可,飲食不思,勢甚危困,其脈則寸強關尺並弱,余曰:此中氣久虛,氣不升降,陰陽阻隔,似痢非痢,誤用香連苦寒之劑。
以致抑遏陽氣於九地之下,而中宮藏陽納氣之所,反已空虛,且久痢陰陽兩亡,故足心之熱,陰虛所致,臟腹之寒,陽虛所由,中宮之陽宜溫而補,下陷之陽宜清而升,理難並行,余但先去其中寒之阻隔,則鬱遏下極之火,自能上升,大用附子理中湯,加五味子以斂之,二三劑後肚寒足熱俱減六七,乃以歸脾東加肉桂五味,煎湯送服八味丸而痊愈。
宛平王中堂,忽患一寐,即夢持重搬運,甚覺困乏而醒,醒來復甚野狼狽而睡,無如睡去,其夢仍如故,醒而睡,睡而醒,一夜數十次,醫用人參、棗仁、茯神、遠志、歸身養血安神之劑,愈服愈甚。
乃延余治,按其兩寸甚洪有力,左寸更大,兩關洪大兼弦,兩尺雖洪,弦而無力,余始知為藥之誤也。
蓋寐者心神藏納於腎陰,乃水火相見,陰陽既濟之時也。
心猶人也。
腎猶舍也。
今心陰不足,惟火獨光,乃遂上炎之性,而失下交之象矣。
腎氣又虛,不能升騰收攝,離陰而失延納閉藏之職矣。
猶人徒恃火性,勇力向前。
而不能退藏於舍,其房室亦甚破敗,不能藏納其人,人但知心象火而腎屬水,而竟不思離心坎腎乎!盡言心中之水,乃真水也。
腎中之火,乃真火也。
水火互藏其根,故心能下交,腎能上攝,今心陰不足,腎氣衰微,已成不交之象,昧者復補心神,愈增炎上之勢,焉能使其陽會於陰,元神凝聚於內乎?靜功有云:神必附物,精能凝神,此至理也。
乃重劑八味加牛膝五味子,用燈心蓮子作引煎服而愈。
工科掌中譚老先生,年六十有餘,正當衙門辦事,卒然昏暈仆倒,痰涎涌盛,不省人事,頃而吐痰碗許少蘇,長班用力擁之與中,挾其兩腿而歸,於是腿疼之因,從茲始矣。
歸寓之後,醫家以清熱疏風豁痰為事,究竟調治旬余,痰涎不減,煩躁倍常,頭痛腿疼更甚,日夜為苦。
乃延余視,按其脈兩寸甚洪大,兩尺右關甚沉微,此孤陽獨亢於上,弱陰不能斂納,且中宮脾土虛陽無退藏之舍,所以上浮巔頂為脹為疼,自覺重而且大,莫之能忍,理宜壯水以制之,培土以藏之,補火以導之,佐以滋肺清金,以成秋降之令,下趨收斂,以得歸源封蟄之藏,故以熟地八錢為君,乳炒白朮五錢為臣,米炒麥冬三錢、牛膝二錢、五味子一錢為佐,制附子一錢五分為使,前藥其劑煎成,另用人參五錢、熬汁沖服,蓋恐元氣虛弱,藥性力大,一時陰翳之火驟消,諸虛之真象並見,用之既可駕驅藥力,復能托住本元,進服之後,頭疼頓減,諸症漸痊,但腿痛如故,不能成寐,其所疼之處,長班向挾五指之手印在焉。
余曰:此外困也。
當外治之,乃用豬肘生精肉搗爛,入肉桂細末,蔥白食鹽和勻,濃 疼處,一晝夜而安,其血凝滯之手印,亦消靡矣。
後原素患晨瀉,多年不愈,以致飲食不甘,予令早晨空心參湯送服八味丸,午間食前,以炒黃白朮三十兩、制熟附三兩,共熬成膏,以人參細末六兩,收成細丸,日中食前白湯吞服三錢、半月之余,脾胃頓強,精神倍長。
文選司司老先生,素患痰喘,發則飲食不進,旦夕不寐,調治數月不效,乃延余治,按其脈兩寸少洪,余皆沉弱,其右關尺微細更甚,乃知命門之火衰極,無根虛陽上浮,且久服克削,脾元虧損,愈不能滲濕消痰,以致痰涎益盛,更不能按納藏元,以致虛氣愈逆,乃立一方,以炒黃白朮八錢,固中氣為君,炒燥麥冬三錢清肺,引氣降下為臣,炮薑二錢,溫中導火,牛膝二錢,下趨接引,五味子一錢。
斂納收藏,並以為佐,制附子一錢五分,承上藥力,真達丹田,以為使。
如是數劑,痰退喘止,飲食進而精神強,久服八味丸而不再發。
凡腎氣虛者,脾氣必弱,脾氣弱者,腎氣必虛,蓋腎為先天祖氣,脾為後天生氣,而生氣必宗於祖也。
余五兒乾吉,向來稟賦脾腎兩虧,體肥而白,外似有餘,內實不足,壬申年隨余在都,時年四歲,當五月而出痘,發熱一二日,便已神氣困倦,汗出如砌,熱至將二日而見痘,余因汗多陽虛,故一切疏解,毫不少進,不意三日外,汗出不止,內則清利甚頻,所見之痘反隱隱退縮,未出者尤氣弱不能出矣。
余思書云:氣弱不能出者,當微補其氣,氣和則能出矣。
況有是病,而服是藥,當無礙也。
三朝便投人參、炒白木各三錢、炙草八分以固中為君,天蟲三錢、角刺一錢、土炒甲片六分,攻托以為臣,川芎八分升提而兼辛發,肉桂六分溫經而兼外達以為佐,四朝汗瀉少減,出者少長,未出者見形,乃仍用人參、白朮、芎、歸、炙草、天蟲、角刺、甲片、肉桂,加棗煎服,五朝起脹者少有膿色,後出者亦有起脹之勢,但面上之痘,淡紅無光彩,身背之痘,紫陷不潤澤,余思淡紅無光彩者,氣血兩虛之明驗也。
紫陷不潤澤者,實非血熱,乃血滯而不榮也。
然血之滯者由氣虛不能健運也。
只以溫補氣血為主,仍用人參、黃、芎歸、山藥、肉桂、天蟲、角刺、甲片、黏米圓肉煎服,六朝痘色紅活,但皮薄而亮,膿色清稀,四肢水泡,余知氣血弱而脾土更虛也。
欲投白朮,恐久服乃滲釀膿濕潤之氣,欲投歸 ,氣血並補,恐開泄瀉走泄之端,計惟溫補陽分使陰從陽長,乃用保元湯,加桂、人參五錢,滋補元氣以為君,生黃 二錢,充補衛氣以為臣,炙草六分緩中補土,黏米一撮,內壯胃氣,外釀膿漿,以為佐,肉桂宣通血脈,鼓舞補托以為使,次日七朝膿色大長,乃和平養漿之劑,俾漿濃毒化而痂,究竟痘不甚密,奈先天後天薄極,脾腎肺氣並虛,故如是,早為溫補,尚然兩腿手足之漿,悉皆清淡,勢類水泡,多日而靨,痘後晨瀉,復重溫補而痊。
侍講余老先生抱病數年,參藥久服,或時氣逆上攻,或時氣墜下迫,二陰皆重,失氣甚頻,大便雖溏,復甚不快,脈則細數無力,要知中氣虛極,陽氣不能外達,伏於內而陷於下也。
向復補中益氣,殊不知愈升則氣愈降,況略兼陳皮辛散,便為走泄之端,而反盜泄元氣矣。
豈不聞塞因塞用之謂乎,但久服補氣,而氣不長,則未經補氣之根也。
蓋真水為陰血之根,真火為陽氣之根,根本不立,氣從何生?乃以八味加鹿茸、補骨脂、五味子為丸,參湯吞服,於空心復以嫩防風三兩、酒煮取汁,拌炒黃 一斤、炒黃白朮二十四兩、熟附子四兩,三味煎汁去渣熬膏,以人參六兩,收成細丸,日中食遠,白湯吞服四錢。
能升托,朮能固中,參能補裡,附能回陽,四味共劑奏功,何慮虛陷者不為振作發生也!服後精神漸長,下墜失氣,及氣逆上攻,皆為減退。
凡危症遇一醫療治,而醫療治一危病,皆前緣湊合,非偶然也。
余丙寅在都年余,積勞成病,且以葬親念切,急於南回,屬因冗絆不果,每月朔日,問卜於關夫子前,無一不驗,至八月朔,得吉人相遇,本和同之簽。
殊不能解,乃決意辭行而已,正在束裝。
忽海昌翰院許老先生馳至,言趟老先生大病甚危,汝必療之,方可去也。
即赴診視,面赤如裝,不省人事,口多譫語,手足躁動,無寧刻,六脈洪大搏指,向因大貴人所用之醫,而亦服其藥,即其方乃柴胡、黃芩、陳皮、半夏之類也。
幸其劑小,不能為害,殊不知真陰失守,虛陽上浮,神氣欲脫,手足無措,神明已亂,譫妄不省,補救尚虞不及,敢此清利以速其危,必得大用人參,方可立方用藥,眾皆疑信莫決,愈擔延而勢愈篤。
友人張子韶趙宅之西席也,學問甚優,而更知醫,見余所論甚合渠意,力主煎藥服之,每劑人參八錢、其藥熟地、麥冬、丹參、芍藥、茯神、遠志、牛膝、薑炭之類,然全家惶惶,皆有懼色,余夜半而思及前簽,恍然大悟,於斯驗矣。
趙老先生之病可速愈,而余之南回可果也。
正欣喜間,而子韶至,見余喜狀而問之,余述以故,吉人天水,主人之名姓也。
人力不勞,將來不大費手也。
事成功倍,笑談中余療愈此病,而南回可必也。
每日二劑,果數日後,漸見康強而愈,遣使送回,過蒙獎譽,贈我詩云:攜琴來帝裡,郎鑒動公候,肱羨能三折,情方寄一丘,林成杏已滿,井在橘堪酬,郊外攀轅遍,飄然未肯留。
王府侍衛常公,乃浙省朱撫台之令婿也。
余甲子初夏入都部試,渠病甚篤,來延余視,詢之已病八旬矣。
據云感冒得之,醫院投以發散、繼以涼解之藥,已五六十劑,粒米不食,每日惟飲涼水而已,下體寒冷而木,漸至胸腹皆冷而實,手足面目肌肉痛癢不知,語言無音,難以布息,醫院命以速備後事,渠舅朱老先生情劇,力延余視,按其脈沉微欲脫,勢不可緩,乃以人參一兩、附子三錢,早晚各進,保此一線之元陽,服後倘暫有煩躁無慮也。
二三日間,果初服煩躁,漸即相安,數日後脈稍有起勢,而肢體之冷,亦非若前之徹骨矣。
乃以附子理中湯去甘草,早晚各一劑,令以溫米湯壓之,數日後又覺冷減,神氣稍覺清爽,乃早仍服前方理中,午後以濃參汁沖服去丹皮加牛膝、杜仲之八味湯,數日後骨節疼痛不堪,余曰:陽回冰解之象也,毋復慮矣。
照前調服半月,始能薄粥,後以八味去丹皮、澤瀉,加鹿茸、虎脛骨、牛膝、杜仲為丸,早晚參湯各服五錢、隨以加減十全大補湯送之,日漸輕強,粥飯喜進,兩月之後,言語漸聞有聲,然手足肌膚,尚未甚知痛癢也。
三四月後,始能坐立步履,年余始能鞍馬,精神如舊,但每年數月,常患腹痛幾死,必服溫暖數劑而愈,且尺脈常微,自此病後,得女甚多而易育,得男甚少而難存,可見寒涼貽禍,不獨自己一身也。
余勸以常服八味丸而安,久而生子。
九和典中戚宅室人,腹中有塊作痛,發則攻心欲死,上則不進飲食,下則泄瀉無度,群醫遍藥三百余劑,一無所效,訪余求治,診其脈六脈沉細已極,右關尺似有似無,明系火衰土弱之至,腎家虛氣,上凌於心,脾土衰微,不能按納奔豚之氣,非溫何以散之?乃立一方,用炒干熟地八錢,補水以滋土,炒黃白朮六錢,補土以固中,炮薑熱附各二錢,補火以生土,但中宮既有陽和之氣,而至陰實為納氣之鄉,更入五味子一錢以斂之,則主氣有根而不拔,元陽深藏而有源,不失臟為藏納之義,而腎尤為主納不出之司,故補氣者不知補來藏納至深主納之臟,則藥力一緩,必復渙散無歸,蓋四臟之中,心以虛靈為事,肺以輸降為功,肝以疏泄為能,脾以健行為用,其位其職,皆非克能藏納之地,是以五臟調和無過,則臟臟之氣血精華,何一不輸歸於腎?及其失調既病,而欲理氣調元,或補氣還元,及納氣藏元者,而欲舍腎,誰於與歸,愚見如此。
是以令服前劑,三日而霍然逾半,一月而全安,要知平人而至於病,必由於水火二家先病也。
病至於人,必由於水火二道病極也。
大至於危,必由於水火二氣將脫也。
故小病或由於氣血之偏,而大病必由於水火之害,治之者舍氣血以治小病,舍水火以治大病,真猶緣木求魚,其可得乎!工部李老先生相與最契,一日發熱,牙床腫爛,舌起大泡,白苔甚濃,疼痛難忍,醫用清解之藥,口舌腫爛益甚,數夜不寐,精神恍惚,野狼狽不堪,按其脈,兩關尺甚微,惟兩寸少洪耳。
余曰:龍雷之火,亦能焚焦草木,豈必實熱,方使口舌生瘡乎,蓋脾元中氣衰弱,不能按納下焦陰火,得以上乘奔潰腫爛。
若一清胃,中氣愈衰,陰火愈熾,急為溫中下二焦,使火有所接引而退舍矣。
乃用白朮八錢、炮薑三錢、溫中為君,炒麥冬三錢,清上為臣,牛膝三錢、五味子一錢,下降斂納為佐,附子一錢一分,直暖丹田為使,如是數劑,精神漸復,口舌牙床腫者消而潰者愈矣。
正白旗左參領李公,年將六旬,患淋病二年,有時甚頻甚利而且速,有時點滴難通,急痛如刀割,肥液如脂膏,或成條紫血,舉家日夜不安,病患時欲自盡,訪余求治,叩其前服之方,有一醫立通利止澀二方,遇便頻利則用止澀,遇便秘塞則用通利,常將服通利之藥,忽小便已通利無度矣。
將服止澀之藥,而小便已點滴難通矣。
病者醫家相依為苦,按其脈兩寸太洪,余皆無力,獨肝腎更甚,余曰:肝主疏泄,腎主閉藏,開闔自有專司,奚待藥力為用哉!今因肝腎俱病,各廢乃職,利則益虛其虛,澀則愈增其滯,惟為調補肝腎,則各效乃職而自愈也。
用八味加麥冬二錢、升麻八分、紅花四分,重用人參沖服,使清者升濁者降,瘀者化中氣一足,升降自能,肝腎既調,開闔得所,服之旬余,日漸輕強,後以生脈飲送八味丸四五錢,於空心午後,以歸脾加減服之而痊愈。
陰陽盛衰之道,誠為疾病安危之大關,況媾精化生男女,尤切陰陽之至理。
余友金紹老,因晨瀉不已而就診,按其脈,兩寸關俱沉弱無力,兩尺沉微更甚,余曰:少年得此,不惟晨瀉小病難愈,更恐嗣育之間,多女少男矣。
適伊芳許世兄偶至,亦索余診,其脈亦然,各道並連生數女而無子,余令以八味去丹皮、澤瀉,加補骨脂三兩、菟絲子四兩、五味子二兩,早晚食前各服五錢。
兩友並即制服,半載之後,俱各生子,可見《精要》云:久服令人肥健多子,信不誣也。
都門海岱門外黃宅一嬰兒,甫及五月,忽發抽掣竄引,角弓反張,一夜五次,遇發則二便並出,額汗如雨,勢甚危急,延余視之,亡陽之勢俱備矣。
詢其由,乃因常生重舌,屢服五福化毒丹,服後必瀉數次即愈,殊不知虛陽,肆進苦寒,脾陽下元虧極,肝木無養,挾火上乘,脾土益傷,虛風乃發,令以人參、白朮各一錢,熟附四分,三味煎服,服後安然靜睡,下午復發,隨服隨安,病家見藥之效,乃每日早進一服,精神日長,其病竟瘳。
所以貴乎認病無差,投藥無誤,豈可以純陽之子執用苦寒哉!庠生徐六御偶患瘧疾不已,熱時惡心,胸脹倍甚,醫用柴胡東加草豆蔻,意以其痰食為患耳。
孰知徐友素有鼻衄之症,今當壯熱之時,忽遇辛熱之藥,迫血妄行,潰涌數斗,昏暈不醒,冷汗如珠,四肢皆冷,脈微欲絕,余以獨參兩余,煎汁半鐘灌之,始能吞咽,再煎再灌,次日稍蘇,但呃逆不止,乃以溫補之藥,重用人參沖服,諸症漸平,精神漸長,但人參略少,呃逆便甚。
凡八味丸、十全大補湯,早晚進服,將兩月而痊愈。
一李宅令郎八歲,病熱旬余,發散和解,苦寒之劑,俱備嘗而皆不效,勢日危篤,延余視之,形肉枯稿,牙齒堆垢,濃而焦黑,唇舌燥裂,耳聾目盲,遍體疼痛,壯熱無汗,譫語煩躁,及診其脈沉微欲脫,陰寒之脈也。
余曰:此釜底無火,假寒干燥之象,上之假熱,由於下之真寒也。
乃重用人參、熟地,少加附子壯水益火之劑,重培陰中之水火。
服後而熱退,至夜半而思食,次日其脈更虛,但神氣稍覺清爽,乃倍進前藥三四劑後,燥槁之勢日消,困頓之勢日減,飲食漸長,精神漸生,危篤沉 ,不十劑而痊愈。
庠生王慎瞻,平時用心勞神太過,偶日遠行勞頓,途中所食冷面羊肉,歸家胸中疼脹不堪,醫所用者無非山楂、萊菔子、枳殼、濃朴之類,為肉面起見,立方而已,服之而益甚,漸至心如壓扁,昏暈悶絕,少減則蘇,群醫不效,乃延余治。
余曰:食乃有形之物,惟入腸胃,滯則為脹為疼,著而不移,豈有有跡之物,而能升降胸次乎?蓋胸為心肺之部,止受無形之氣,不能藏有形之物也。
具六脈弦細而數,身不熱而語言無力,皆非傷食之候,乃積勞元神大傷,無根之氣,上逆於心,以致脹痛不堪也。
當以塞因塞用之法,乃以棗仁、乳香、朱砂為細末,新剖豬心血為丸,用人參五六錢,煎濃湯送服,少頃令以蓮子煮白米粥壓之,奈病患苦干疼脹,能藥而不能食,尊翁乃欲跪而求之,病患勉吞粥半碗,如是數日,疼脹漸減,繼而胸膈自覺甚空,雖多食不飽,爛肉干飯,飽食多日,究竟大便,所出無幾,病家始知平時勞碌太過,臟腑脂膏耗竭,致如中消之勢,食物入腹,消爍無余,所以入多出少,從前之疼脹,乃脫氣上浮之虛脹也。
寶坻崔姓,六脈沉微,身熱四肢逆冷,發狂譫語,連夜不寐,口渴浩飲,二便俱秘。
余曰:陰伏於內,逼陽於外,因津液不行,故小便秘而口乾渴,非實熱也。
因穀食久虛,故大便虛秘不通,非燥結也。
若不急為斂納,則真陰真陽並竭矣。
乃用熟地、炒麥冬以壯金水,炒白朮以托住中氣,牛膝、五味子下趨藏斂,制附子以引火歸源,另重用人參煎汁沖服,不三劑狂定神清,思食而愈。
又保定府王姓,症候脈氣固前,但更兼泄瀉不止。
余曰:脾腎兩敗,火無所藏之地,蓋火之所藏,在水土之中也。
急用溫補中下,使龍雷得所藏之宮,乃重用白朮直固中氣為君,人參保元接續為臣,炮薑暖中以助健行,五味子酸收以使閉藏,並以為佐,附子下走,氣猛溫中,性雄為使,又恐下走太速,中官不受其益,入炙草少緩於中。
如是三四劑,諸症漸平,神氣清爽矣。
然此方不用熟地、麥冬者,因有泄瀉走泄陽氣之端,恐略滯陰寒之味,則炮薑、朮附補陽之力反緩矣。
何前方不用炮薑炙草者?蓋欲熟地、麥冬滋補真水。
若兼炮薑、炙草中宮之藥,則不能達下,且熟地甘溫濡潤之品,雜入辛熱,炮薑、炙草溫中之藥,則不但濡潤滋腎之性全失,而熟地毫無著落矣。
故地黃丸從無加芎歸、炙草、炮薑也。
前方二者,一以專補脾腎之陽,一以兼救脾腎之陰耳。
凡論人元氣,不拘在老少強弱,全以脈氣為主。
余治佟府母子俱病甚危,皆以不省人事,其母年已六旬有餘,外雖糊塗,獨尺脈有根不疾不徐,余曰:形體雖困,然先天稟受根本甚濃,尚有發生之勢,當無虞也。
但脈氣不熱不寒,則藥亦不宜偏寒偏熱,僅以人參五錢,煎濃湯飲之,和平保元,扶助發生可也。
日進二次,繼以粥湯,服三日而始故,病家復有勿治之念矣。
余曰:五臟之傳,七日而始遍,今才三日,未調其半,遽望效乎,再強三日,漸覺蘇醒,日漸康強而愈。
其令郎年止三十,奈平素兩尺最微,此時發熱數日,醫者始用發散不效,繼以和解亦不效,投以寒涼復不效,日漸昏倦,咽燥口裂,語言譫妄,睡臥不寧,便溏遺,面赤慘黯,其脈兩寸洪數,關弱而尺微已極,余曰:此勞傷發熱之症,夫勞能傷中,力極傷腎,不為甘溫,以斂浮越之陽,反用發散和解寒涼,則上焦之元氣得發散而愈虛,中焦之元氣,得和解而愈弱,下焦之元氣,得寒涼而愈浮,今若不為托住正氣,按納虛陽,其可救乎?乃用人參保元,熟地滋陰,白朮固本,三味為君藥,炒燥麥冬,用為舟楫,且飲氣之主以注於腎為臣藥,牛膝下引,五味子斂納為佐藥,制附子直達丹田為使藥。
如是數服,漸得清爽,月余而愈,老者平補效速、壯者峻補效遲,可見元氣稟受不同,不在老少分也。
都門景姓室人,年近五旬,中風已五六日,汗出不止,自而口噤遺尿無度,醫皆以為壞症棄之,來延余視,診其六脈雖甚微,而重按尚有不疾不徐,自然之勢,此即胃氣也。
余曰:遺尿本為當時脫症而為壞候,若多日而不尿,有是理乎?坐視數日而不脫,斷非絕症也。
投以參附湯二三劑,日漸輕強,後重服溫補而愈。
信乎真水真火,實為生人之本,而為絕處逢生者也。
余媳向患吐血夜熱之症,自受娠以來,八味丸加牛膝五味子者日服勿間,及至臨月,無如胞水已下,數日而未生,余按其脈,六脈洪弦而帶堅體,此陰道枯槁已極,何能流通生育乎?投以補養血氣催生之藥,脈候如故。
余曰:真陰真陽真氣虧極,泛行調補氣血之群藥,功力不專,不足濟其至虧至要之處也。
乃單以熟地三兩,濃煎投服,日進三次,脈始洪緩而軟,但坐產數日,子母精力俱乏,故胎氣竟不運動,毫無下達,穩婆眾人疑以為死胎矣。
余以人參五錢,煎湯一鐘,細刮肉桂最紫最甜最香者為末錢余,調入參湯服之,服後腹疼,胎下少許,又服又然。
如是者連服三四劑後,始能得生,其子既下,啼哭聲許而不動,眾亦以為難生者矣,置之地間,適太陽光照,噴嚏聲啼而活,猶火鏡之晶光在內,始能借太陽相射,便可從無形而化有形也。
更悟《養生篇》曰:火傳也,不知其盡也。
自古及今,只是此火,火傳而命續,由乎養得其極也。
海昌陳又老,以鄉試在都,適患紅白痢甚密,延余診視,兩寸略洪,兩尺左關甚弱,舌有黑苔,余曰:肝不能疏泄,腎不能閉藏,宜痢症之重密,不待言矣。
且真陰虧極於下,真津燥槁於上,水乘火位,故赤舌變黑也。
若服黃連益增其害,不意是夜果有以香連進服,服後痢更無度,困頓將危,乃復延余治。
余以八味湯大料,用人參沖服,漸得輕強,調理月余而痊愈。
凡百病,須憑脈用藥,不可拘執一方,泥於常法。
如婦人妊娠之後,倘以古方條芩、砂仁為事,奈近人稟受多虛。
若脾元不足,六脈沉微者,而用條芩,則脾虛且寒,胎欲下墮,焉可得乎?倘腎陰不足,六脈洪數者,而用砂仁,則水枯金燥,胎欲長養,焉可得之?試思古人傷寒門中,妊婦大便燥結,裡實熱甚者,亦用酒製大黃轉藥,但兼四物以護之,則無損於胎矣。
蓋以大寒大熱之病,客之於身,不急為除去,反足以損胎,因所因而投之,則有病病當,似乎有礙於胎,而實有益於胎,但中病即已,毋過其制,《經》所云:有故無損,亦無殞也。
《經》注:上無殞,言母必全。
亦無殞,言子亦不死也。
又曰:衰其大半而止,過者死,此之謂也。
常治一婦,妊娠三月而大吐,兩月有餘,藥食俱不能受,六脈沉微已極,余竟照脈立方,以人參五錢、白朮四錢、炙甘草一錢、炮薑、制附子各一錢五分,投之數劑而愈,胎竟安然。
更有寸強尺弱,腹痛晨瀉,虛火上炎,口乾煩躁,飲食難化,腰疼腿軟,上熱下寒者,輕則八物腎氣丸,重則八味地黃丸,服之乃安,子母俱壯,是所謂應犯而犯,似乎無犯。
若泥於桂附墮胎之說,執而不用,反以苦寒,不亦誤甚,合宜而用,藥不執方,誠格言也。
況補陽而重用參術為之主持,則乘載有力,其熟附惟順君藥,溫補脾元,焉能自展墮下之力哉!且脾喜暖而惡寒,若久為陰寒所困,即胎元亦無生色,今得暖劑救援,則脾困得解而健旺,胎亦籍此而有主機矣。
至於六味八味二丸,胎悶用以補陰補陽,醫實諄諄言之詳矣。
況丸者,緩也。
日漸吞服,臟腑習又為常,且有地茱重味陰藥護之,而桂附惟有煦濡長養上奉之益,焉有傷胎墮下之虞,惟脈洪大有力,血熱胃強為患者,當從條芩、縮砂、益母之類,而辛溫之劑,又宜切忌矣,百病皆然,豈止胎門如是!蓋極寒極熱,極補極攻之藥,用之得當,俱可救矣。
用之一誤,俱可殺人。
但假熱假實之症,誤投寒涼攻削,則殺人立見,莫可挽回。
假寒假虛之症,誤投辛溫補益,則惟增熱燥煩悶,不至於死,更以涼解,即見其效也。
故古哲有不足之法治有餘,則可以有餘之法治不足,斷不可之謂,良有以也。
大興縣張公有令親,久痢甚危,一日昏暈數次,來延余視,診其六脈俱微,余立方以參芩、歸芍、白朮、肉桂、五味之類,傍醫以其積氣未盡,恐加補益,則補住積氣為論,余曰:吾聞壯人無積,未聞壯而反滯也。
若欲遲遲而後補,今每日昏暈數次,恐遲遲欲補,已無受補之人矣。
張公笑而諾之,二三劑後,精神強而痢疾亦愈。
銓部談老先生,候選而病於貴老師許御史寓,病熱數日,神困脈微,乃勞傷發熱也。
一醫以為傷寒,投以發散,禁其飲食,日甚危篤,來招余視,按其脈弦窠無力,非傷寒也。
乃先以濃粥湯半碗進之,先生曰:香美甚甘,飲後目亦頓覺清亮,然許老先生勿知也。
余急歸寓,私以歸脾湯進服,令薄粥以繼之,三四日後,神氣頓復,嗟嗟!世間頭疼發熱,便為傷寒,而克削餓死者,不知其幾矣。
副總韓老夫人,患瘧甚重,壯熱無汗,六脈洪大而空,余曰:汗生於陰,腎主五液,今六脈有陽無陰,豈可更杆,以促其孤陽亡越乎?余以八味加牛膝、五味子,每劑納熟地二兩,煎碗余,浩飲之,滋水即所以發汗也。
果大汗而愈,後以十全大補湯去川芎、甘草,加棗仁、五味子,以生地換熟地,調理數劑,而精神大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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