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帖最後由 楊籍富 於 2012-9-1 09:17 編輯
【一吻吻到一隻青蛙】
作者:草莓圖騰
那年夏天,我拿出計算機打算打算,決定回台灣打一個暑假的工,說不定比留在多倫多賺取一個小時七塊錢加幣的最低薪資要好一點,下學期聽說學費要漲價。
他媽的,獎學金為什麼不跟著調漲呢?
大學學生證有些時候很好用,像去英文補習班求職的時候。
班主任看了我的加拿大學習駕照
(也就是說,還不能上路,得再考兩關才行。
不過我不說,誰知道?那玩意兒是通過筆試來當ID用的,移民紙隨身帶著掉了有得你哭)
跟學生證,歡迎我加入X補習班溫暖的大家庭,我就這樣冒冒失失、誤打誤撞的加入誤人子弟的行列。
南台灣的天氣是溫暖的,人情則不一定。
補習班的台灣老師幾乎全體女生,差不多都來自同一所學校,對於外來者抱持著相當的冷漠跟敵意,或者純粹只是因為我長得討人厭。
不過我並不介意,我去打工是為了賺錢,不是為了學習經驗,也不是為了交朋友,所以誰對我好或壞,只要不影響薪水,我很做得到無動於衷。
跟台灣女同胞相處得不妥,但是跟外籍老師們倒是聊得很愉快。
不用很久,我們已經會約著下課後到酒吧喝幾杯,快樂時光,喝幾杯啤酒,玩幾手飛鏢,輕鬆愉快的混幾小時,道別,各自回家。
我並不是每次約都到,因為我晚上還兼差當英文家教,教成年人可以收比較貴的學費。
尤其是一對一教學,商界人士,需要英文會話,但是又怕洋人不會說中文不知道從何教起。
客源來自於補習班的學生──的家長,所以我的「生意」做得不錯,但是抖出去大概補習班主任不會太愉快是真的。
常常這樣混酒吧的結果,就是認識了些有趣的朋友,像泰麗莎跟克里斯,女生是台灣人,長得像藤原紀香,又能說很流利的日文,不開玩笑,相似的程度是那種可以去上明星臉的。
而克里斯,一個深色頭髮的義大利人,長得像迪奧的設計師蓋里安諾。
一個人長得像明星已經很有趣,一對雙方都長得像名人的情侶,真是稀奇。
跟他們出去玩很有趣味,吃喝玩樂,總是笑得暢快輕鬆,談話又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,十分有樂趣。克里斯是個妙人,什麼都懂一點,說什麼話題都接得頭頭是道。
跟一般在台灣認識的洋人不大一樣,克里斯出手很闊綽,完全不肯讓女孩子埋單,在補習班看多了莫名其妙連大學也沒念過就跑來台灣教英文的洋漢,總是吃、用、住台灣女孩的,對於「在台灣的洋人」有種十分「義和團」的厭惡。
雖然那時候,我已經知道,洋人也是人,跟所有國家的人一樣的有好有壞,可是克里斯這樣大方的為女士付帳的紳士派頭還是很少見到。
當然,那是在我發現月亮背後那一面之前。
後來才知道,克里斯已經結婚,太太是台灣人,晚上在酒店當會計,夫妻兩個一起住在丈人的家中,而且泰麗莎知情。
他們常常爭執,就是因為泰麗莎不願意做「外面的野女人」,逼著克里斯跟他正牌老婆攤牌,離婚,娶她。
想到克里斯幾乎每天晚上都跟泰麗莎一起來找我出去玩,拿來付帳的鈔票,原來都是他老婆上班賺來的……固然不關我的狗事,可是感覺很不舒服,以後就不想再看到他們了。
不過那天晚上我還不知道真相,跟他們約好了在五福路的M酒吧見面。
本來是約晚上七點半,但我坐到八點半還不見人。
之前因為遇到補習班的同事,有得聊天,時間過得快,還不覺得什麼,一看到手錶,真是要命,等那麼久。
這期間我們至少通過五次電話,泰麗莎聽起來已經有點酒意,說話都含糊不清,有幾分鐘我還覺得她一定在哭,但她卻一再堅持:「我們就快到了,已經在停車。」
我聽了數次以後,小心翼翼的說:「嗯,不如今天晚上就算了吧?我也有點累了……」
泰麗莎對著話筒大喊:「妳不要走!我們就在轉角,把車停好我們就進去了!」
我探頭看了看門外,巷子口?
轉角出去就是大馬路喔,停在哪裡啊?
克里斯把手機抓過去大喊:「馬上就到了,妳千萬不要走開,唉,泰麗莎今天脾氣不大好……」
然後兩個人又轟轟烈烈的吵起架來。
我掛了電話,嘆氣。
還等是不等?
女生一個人坐在酒吧裡頭,等一下不要被誤會是想釣男人,還是找生意做的才好。
好的不靈醜的靈,我才剛剛想到這一層,旁邊一個紅鬍子,一把就把他毛茸茸的大手搭上我的肩膀,含糊不清說:「親愛的,像妳這麼美妙的可人兒,怎麼會一個人坐在酒吧裡呢?」
我翻白眼,伸出一隻食指,堅決且厭惡的把搭在我肩膀上的那隻大手推落去:「我不是一個人,我在等人,我朋友很快就到了。」
大鬍子口音很重濁,「甩掉他吧,親愛的,他配不上你,居然讓妳這樣的美人兒乾等,他是個笨蛋。」
我咧開嘴巴,皮笑肉不笑的:「多謝你的抬舉。不過『他們』
是我的朋友,不是什麼笨蛋,請你不要再把尊爪放到我的肩膀上來了好嗎?」
大鬍子呵呵呵的笑起來,好像誰胳肢他似的全身亂顫,「當然,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會更有趣味。」
噁心。
真討厭,我斜眼瞄了他左手上的婚戒一眼,這個大鬍子的老婆不知道在哪個鄉下養孩子,老公旅行到亞洲來,在酒吧跟陌生女子說這種曖昧不堪的蠢話,一面鄙夷,一面在肚子裡暗暗發誓,我將來一定不要結婚。
他媽的,結婚這件事情,真是男人設計出來讓女人心甘情願被奴役的制度。
自己胡思亂想著,大鬍子開始自我介紹:他名叫某某,蘇格蘭人士,跟著某船運公司抵達寶島,天氣熱呼呼十分美妙,食物可口,台灣小姐真是漂亮熱情友善,然後語風一轉,說起自己「長年在外流浪,十分寂寞」,巴拉巴拉巴拉巴拉。
我不大客氣的搶白他:「閣下已婚是吧?
寂寞的時候請把尊頭放在令夫人肩膀上,正常狀況之下,大多數人就是為了這個理由結婚的。」
然後,那句千古不變、中外皆然,賤男標準台詞出現。
大鬍子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:「我的婚姻從頭到尾都是個錯誤,我當初真的不應該屈就的,至少也該多等一陣子,說不定有機會碰到我的真命天女。
如果我跟妳說,我的妻子一點都不了解我,妳會不會同情我的孤單,給我一點安慰?
畢竟我跟我老婆之間早已沒有任何一絲熱情存在,我們純粹只是為了孩子才保持婚姻關係的。」
萬一有哪位小姐年輕善良,不識人間險惡,這句話的白話版本是說:這個男人毫不隱瞞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跟父親,也完全不打算承擔這個那個,但是很有興趣探勘閣下兩腿之間的風景。
誰要是打算拿男人來當人型震盪器,這就再好不過,但是打算談「浪漫的異國戀曲」,就神經搭錯線了。
丟,最痛恨男人向我要求安慰,我自己的苦難還嫌不夠多,毫無興致同情他人的煩惱。
我跟男人泡,純粹找樂子,不是當小護士,去替誰療傷。
換言之,我比較喜歡當人家心目中的女神,把男人踩在腳底下,接受他的奉獻、包容、體諒、愛護。讓他吻我的腳背,是他一輩子的榮幸;肯踐踏他,讓他到八十歲都還感激涕零。
去他媽的,大鬍子的髮妻跟他結婚生子同床數載都不了解他是個破爛貨色,我不用浪費時間試圖解開這個世紀疑問吧?明明白白的一個「賤」字鑿在額頭上了。
我終於轉過頭去,臉上無限鄙夷。
「先生,我看起來像是有一點在乎的樣子嗎?
尊夫人跟你結婚數載同床生子尚且不了解閣下,我也不會了解的。
你跟你老婆之間有啥問題,勞駕去看個婚姻顧問,請閱讀我的嘴唇:我他媽的一點也不在乎你有什麼天殺的毛病,好嗎?」
大鬍子顯然喝得有七八成醉,正常狀況,我剛剛那一段雞掰到破表的惡毒演講,大概足以嚇退一個曲棍球隊,讓宅男回家自殺,或是當場徒手格斃在下。
可是醉貓因為酒精麻痺神經,大腦無法正常傳遞感覺,所以毫無羞恥心,他不但不以為忤,反而呵呵哈哈的笑起來,非常高興:「嘩,妳英文說得真好!口音多麼可愛,在哪裡學的?」
翻白眼。
「不在天殺的蘇格蘭。滾你死外婆的吧!」
「何必如此冷淡?出來玩要放得開一點啊!」
夠了!
不管泰麗莎跟克里斯是要吵到死,還是打到死,老子等了一個半小時,已經仁盡義至,還要在這裡被酒氣沖天、汗臊驚人的大鬍子醉貓騷擾,為了跟朋友攪和,犧牲得未免超值。
於是仰頭一口喝乾面前的龍舌蘭,站在酒吧的高凳子踏腳上面伸手招呼酒保:「埋單好嗎?」
我一站起來,大鬍子不知道為何視為這是他的Cue,兩個蒲扇似的大手掌順勢放在我腰肢上丈量摸索:「喔哟,好一條細腰……」
我的神經就此啪一下繃斷,轉過臉,相信是一臉煞氣,火山爆發,右手後拉,上半身向後扭轉,使盡吃奶的力氣,照著那張鬍子臉一拳揮過去。
指節碰撞在鼻梁骨上,聽到一種怪怪的喀喳聲,鼻子有無斷裂我是不知道,不過大鬍子當場重心不穩,框啷的一下,拉倒椅子跟酒杯等物,推金山倒玉柱,聲勢驚人的摔倒在地上。
我跳下椅子,指著大鬍子厲聲臭罵,從南方四賤客卡通學來的髒話,全體端出來運用,大鬍子一手掩面,一手撐著要坐起來,臉上鼻血長流,從指縫中噴將出來,嘴巴裡含糊不清的:「天殺的死婊子!妳看妳幹的什麼好事……」
可惡,還耍嘴賤,我跟著一腳狠狠踹過去,不但踐踏大鬍子的子孫袋,腳尖還扭兩扭,像人家捺熄菸蒂那樣,更大聲的叫戰:「幹,有種你站起來,跟我到門口單挑!不然你就死在地上等我叫警察來好了。」
越罵越生氣:「你他媽的搞不清楚,這裡可是老娘的地頭,到了警察局,我不但中文說得比你好,台語說得比你好,英文都說得比你口齒清楚,證件還比你齊全,你等著看到時候誰倒楣吧!」
大鬍子是醉貓,並不是瘋貓,至少他的朋友也都理智尚在,罵罵咧咧的,婊子、母狗、幹不絕口,但是趕緊埋單走人了,留下我又氣惱又丟臉,火冒三丈的結帳,心裡面把泰麗莎跟克里斯的十五代子孫都詛咒完畢。
過不了多久,一個大隻洋漢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,一口軟綿綿、拖長的南方腔調。
「嘿,妳還好嗎?
可有需要我替你教訓那個混蛋?
我看到剛剛發生的事情了,嘩!」
我一點好氣也沒有,劈口衝回去,「你也想被我捶得滿臉開花嗎?
現在來扮演英雄救美不嫌太遲了點?
閃遠些給我清靜好嗎?」
「我知道這可能不是最好的時機,可是,我可以買杯酒請妳喝嗎?
我不是壞人,我只是想跟妳交個朋友而已。」
又來?
他繼續在那裡唱,說自己是職業棒球隊的洋將(我承認我是完全的運動盲,完全不關心也不知道他是誰,不過我彷彿在《民生報》上看過他閣下的照片是真的),多麼仰慕中華文化,在台灣多麼吃得開,朋友球迷如何愛戴,女友眾多可是卻找不到真愛,在民生東路有多麼豪華巨大的公寓……
我聽不下去了,真的有些笨蛋以為說自己條件如何優秀、競爭者如何眾多,會是吸引陌生女子的好招數,我冷冷的臭他:「那不是你的公寓,那玩意兒叫做宿舍,是你老闆的產業,你只不過是暫時借住,可以住到合約屆滿,明年不續約,就要滾回老家教小聯盟打少棒,是吧?」
他大概沒有碰過不對他露出「大名如雷貫耳久仰久仰」的女生,完全被當成路人甲,顯然深深的刺激到他的自尊心。
「嘿,不用那麼毒辣吧?
我只不過是想當妳的朋友而已。」
當朋友我是無所謂,可是我是不打友誼砲的。
朋友就是朋友,不會變成砲友,所以如果你的動機真的那麼光明正大,如同你剛剛廣告的一般,當然,為什麼不?
可是你就永無機會探索我裙子底下的風景。
醜話講在前面,你還要堅持買酒請客,日後就不要怪我Cock tease,好嗎?」
棒球名人當場被我堵得做聲不得,鼻子摸一摸,悻悻然退回自己座位。
他旁邊的朋友一陣嘻笑,老娘的下半身大概又遭到問候。
我忽然厭倦到極點,站起來努力向酒保招手,他媽的,不給我付帳難道是逼我白喝酒嗎?
到時候不要追出來扭送我進警察局捏。
酒吧是個愈夜愈美麗的地方,生意愈晚愈好,尤其這家酒吧,雇用了一群年紀不一定輕也未必貌美的蘇絲黃,站在櫃檯裡款客,衣著清涼,說笑猜拳,吸引了大批洋人,大家都玩得很開心,只有我火冒三丈,厭膩煩悶。
我暗自發誓,酒保你再不回頭給我帳單,我等一下就拿手上的Shot 杯丟你後腦杓。
「Hello?」
沒人理我。
「Hello?」
酒吧熱鬧得像人肉夜市,可是為什麼我像是在原野對星空狂嚎的孤狼?
「Hello?」
徐娘半老的中年蘇絲黃終於施捨我一點注意力,懶洋洋的把頭轉過來,身體還是呈一個S形狀,像隻海馬那樣勾住櫃檯,胸部呼之欲出的擺在客人面前。
我在想,伯母妳的頭只要再偏十五度就可以去演鬼片了,貓頭鷹投胎的啊?
就在這時候,大門被推開,我的視線很自然的轉過去。
有沒有砰的一聲呢?
音樂那麼吵,人聲那麼雜,就算有也聽不清楚,可是這當兒,忽然一切都模糊掉,所有聲音/人物都淡出,簡直像有七十萬瓦的聚光燈,啪的一下全部打亮,照在進來的那個人身上。
這樣說很土、很拙、很俗、很丟臉、很尷尬、很羞恥,可是我忽然有被狠狠抽了一鞭的錯覺。
幾年前,我在墾丁外海潛水的時候,臉上挨過水母的觸鬚一下,雖然只是輕輕拂過,老天爺,那簡直像是被通電帶刺的鞭子抽過一樣,震得渾身一跳,熱辣辣的激烈痛楚,此刻我又感覺到那種猛一下拉扯心臟的劇跳。
沒有小提琴,沒有輕紗薄霧,沒有繩床搖晃,沒有玫瑰花,或是滿天星光落在肩膀髮稍,我看著那個人身上淺藍色的襯衫跟米色的薄夾克,白裡透紅的臉頰,忽然想到的是香草冰淇淋。
What the fuck? 我甚至於不喜歡香草冰淇淋……
寫了那麼多行字,其實不過電光石火的三秒鐘之內,中年蘇絲黃懶洋洋的問:「要什麼?」
我本來是想要帳單的,可是我心念一轉,話溜到舌尖又吞回去,說:「請再給一杯龍舌蘭Shot,謝謝。」
所以我留下沒有走,遇到老法。
電影《征服情海》裡面有句著名的台詞:「You had me at hallo.」我比那個更沒出息,少於一句哈囉,我就已經咚的一聲掉進去一個莫名其妙的情感黑洞裡頭。
我從來沒有經驗過那樣的情緒:刺痛、怪異、奇妙,同時又冷又熱,興奮、恐懼、刺激、渴望、慾望……
我覺得好似飄浮在半空中,卻又好像深深的沉進海底。
我同時被兩種相反的力道拉扯著,老法有種我不知道是什麼的吸引力,緊緊抓住了我的全部注意。
我想要靠近一點,更靠近他一點,可是我完全解釋不出為什麼。
後來我才知道,老法不是一個人,他跟一個奧地利的相識,約了下班後一起喝杯啤酒。
這些歐洲人,離了歐洲,只要是歐洲人就算是老鄕,都說法文的話,大概立刻成為莫逆了。
老法坐下來,不停的朝我這個方向看,奧地利人坐得久些,我剛剛揮拳爆粗口的醜事他全看在眼裡,馬上勸阻:「你不要找死,那個妞不得了,一拳撂倒一個蘇格蘭大鬍子,還叫男人跟她到外面去幹架,你沒有兩百磅,不夠她當沙包的。」
老法鬼(色)迷心竅,尤其我坐在那邊,媚眼一個一個的拋過去(我承認,我心想:「我到底還要在這裡看你多久,你才知道你可以過來說話我不會咬你?」
完全不把朋友的忠告聽在耳裡,「別毀謗人家,一個女孩子能造成多大的傷害?」
他日後會知道的。不過眼前還沒有,他整了整頭髮跟衣領,走過來。
「我知道一定有無數的人跟妳這樣說過,可是我還是想讓妳知道,妳有一個我生平見過最美麗的微笑。」
「你幾歲?」我側過頭,挑起一角眉毛打量他。
「二十八。」
「你的『生平』見過的東西還不多呵,」我淡淡的。「歐洲人?我分不出你的腔調是哪一個國家的。」
「法國人。」老法用國語說,洋腔洋調。
Le frog。
每個國家都有不雅的綽號,美國人是「洋基」,台灣人叫「番薯」,外省人是「芋頭」,德國人別號「酸菜」,法國人叫做「青蛙」。
我偷偷的在心裡想到對法國人不大恭敬的暱稱,並且馬上在心中判定,這個老外肯定交過台灣女友。
說了幾句話,這隻青蛙問我年紀,我說關他屁事,他轉而問我生肖,我的解讀是:「不但交過台灣女友,而且不只一個。」
我們開始聊天,說很多話。真的很多,我不知道自己打哪裡來那麼多話可以對他說。
像開香檳一樣,好多事情像泡泡從香檳瓶口冒出來那樣,從我的嘴巴裡面溜出來。
我告訴這隻青蛙很多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的事情,有好些事情在說出來之前我甚至沒有意識到這些話存在心裡頭。
那個棒球名人還跟朋友坐在斜對角,旁邊已經坐了四、五個嬌笑不已的小姐。我跟老法說個沒完,小聲說、大聲笑,他不時朝我們這個方向投過一個苦澀的表情,最後他終於決定不要繼續沉默下去,端著杯酒晃過來,一屁股坐在我的右手邊:「妳現在心情大好了?有意思交新朋友啦?所以妳也是會微笑的嘛!」
喲,真酸,話裡面的骨頭都戳出來了。
我咧開嘴,給他一個大大的史奴比式的露齒笑臉:「我以為你要買酒請客並且當我的朋友?」
棒球名人的笑臉更苦了,可是沒有男人會在這時候小氣起來說誰要當妳的朋友吧?
面子上也太下不來了。
他要了三杯龍舌蘭Shot,我們舉起杯子,杯底嗯湯飼金魚,乎乾啦!
我笑笑,謝過他的酒,說:「好吧,認識你頗榮幸,多謝你的酒,跟你的盛情『暖場』。」
在棒球名人有機會回答什麼之前,我把臉轉過去對著老法,也不知道是誰先靠近誰,只知道下一秒鐘,我們的嘴唇已經鎖在一起。
在吵鬧擁擠的酒吧裡面,熙來攘往的陌生人之間,旁邊還坐了個又酸又妒又惱的棒球名人,跟一個下巴幾乎脫臼的奧地利人,老法跟我第一次接吻。
想到那個奧地利人努力勸說他的法國相識,不要去泡那個孔武有力的妞,盡了朋友義務免他找死,結果九十分鐘經過,那個會揮拳開打的東方妞居然跟他的法國朋友唇舌交纏起來,世事難料、世事難料呵!
不過老實講我一點也不在乎,當時不在乎,現在也一樣。
我全心全意沉浸在那個玫瑰色的片刻,呼吸、感覺、觸摸、品嘗著我面前這個可愛的陌生人,他是唯一值得我關注的對象,旁邊的人、事、物、地、時空整個淡出。
世界不復存在,宇宙之間,只剩下我跟老法,皮膚、氣息、溫度、手指、嘴唇、舌頭。
至於其他?
不,統統模糊,變成毫不重要的背景。
我承認我真的喝的不少,酒精增加膽量,可是要賴給龍舌蘭說我醉得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,放屁。
一人做事一人當,我很知道自己在幹嘛,這個吻純粹出於我的自由意願,就算是被酒精催化,或是己身的慾望指使,還是我的選擇。
很多人喜歡說一見鍾情,老實說我不大確定這個「情」裡面,愛的比例占多少。遇到一個人,感覺到一些什麼,但是無論誰也很難百分之百確定,遇見的這個感覺是愛是慾,是不是真主兒?
接下來的發展是良緣天定,還是宿世孽緣,那個都得等後續發展,才知分曉,沒有人可以知道明天的事情的。
我只知道在那當下,我整個腦袋裡面想的都是把這個人撲倒而已,而且如果我沒有這麼做,我會懊悔很久,很久,很久。
童話故事裡面,掉了金球的小公主吻了青蛙,破解魔咒,變出一個王子來。
女孩們在感情路上也是這樣吧!
吻過無數青蛙,說不定還有癩蝦蟆,運氣更糟一點,來的不是蟾蜍而是臭青母,倒楣到極點。
不見得每隻青蛙都會變成王子。可是我們還是不放棄,總有一天會吻到命中注定的那個王子吧!
這是愛嗎?
誰曉得。
算不算一見鍾情呢?
我真的不知道。
充其量,只能算是一見鍾「性」(Lust at first sight)吧!
嘖,吻來吻去,吻到一隻青蛙。
幸好我從來不相信王子跟公主從此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那套童話,我不是公主,謝天謝地我的青蛙也不是王子。
引用:http://books.sina.com.tw/books/love/barticle/7999-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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